“我家的药都是经过动物和临床实验的,”邵艾自我澄清道。
“那您认为问题在哪里?”主持人问。
易教授说:“中药注射液因为成分是中药,能享受很多类似的豁免。问题是它的给药途经却是按照西药来的,有害成分能直接进入□□甚至血液循环,这个风险就太大了。”
主持人又问:“易教授,能介绍一下中药注射液的起源吗?”
“呵呵,起源可厉害了。抗日时期,太行山根据地的八路军将士很多患上流感和疟疾,恰赶上日军与国民党双重封锁,奎宁那些药物运不进来。广大医务人员于是上山采集柴胡,熬汤给病人口服后发现效果很好,但不方便行军携带。多亏129师的卫生部长开动脑筋,把柴胡液蒸馏消毒做成注射液,不仅能治疟原虫、回归热,连肺结核都能控制,且没啥明显的副作用。这就有了中药史上的第一支注射液。”
主持人点头道,“那说明这种用药方式还是起到了一定的历史作用?”
我们家的根地清这些年也帮助了数不清的患者,邵艾在心里说。
“小姐,太太叫你过去吃饭,”女佣站在客厅门口说。
“我看完再去。”
“问题是某些人的职业道德比不上八路军的野战卫生部啊!”电视里的易教授叹道,“而且由于中药成分复杂,不像西药那么单一,高温灭菌时也许就把某些有效成分破坏掉了,或产生不溶性微粒,这些都能导致严重后果。”
主持人低头审视了一下笔记,开启下一个话题。“这次的中药毒性事件是源自中山大学生物医学教授杨敏慧的一篇论文。事件升级后,邵氏药业也第一时间公布了根地清临床实验结果,以及这些年患者上报的不良反应数据。嗯,他们认为同其他中药副作用的均值差不多,您怎么看?”
易教授摇了下头,“杨教授实验测出的是慢性神经毒性。通常对癌症病人进行化疗时,这类的副作用才会被关注。而普通药物的安全数据更侧重于服用后短期内的恶性反应,比如症状明显的过敏和……”
电视被关上了。邵艾扭头,见父亲手拿遥控器站在一旁,才几天的时间面上已现出老态,这让邵艾心痛又自责,似乎整件事是她一手造成的。
“我看这样吧,”父亲在她对面缓缓坐下,两只厚大的手掌按在大腿上,像谈判中的日本武士。“也别去美国了,明天我就帮你联系中介,送你去英国读书。”
邵艾当即双手掩面,哭了出来。怎么会变成这样?真希望她能从这场噩梦中尽快醒来。
“这又是说的什么胡话?”母亲出现在客厅口,走过来坐到邵艾身边,从面前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给女儿擦脸。“这关他们两个孩子什么事?”
“现在可以不关他们的事,将来呢?”父亲用右手的手背弹着左手掌心,“我的女儿可是要继承家业的,到时候她在这头搭台,婆家在那头拆台,算怎么一回事儿?让她怎么去面对董事会里那些扶持她的叔叔伯伯?又怎么向倚靠她发工资养家的广大员工交代?”
母亲不以为然,“瞧这话说的!就是篇论文而已,闹一阵子风头就过去了,公众的注意力哪儿有那么持久?不让产就不产了呗,咱家又不是只卖一款药,这头亏的钱找别处再补上就是。出来做生意哪有只赚不赔的?这不都是你跟我说过的话吗?快去吃饭吧。”
“没那么简单,”父亲将目光斜向窗外,“唉,也怪我,平时只想着让孩子专心学习,应该多送出去锻炼一下。满大街那么多败家的二代,都是因为笨吗?”
“都是因为不讲理的老爹!”母亲白了父亲一眼,“你闺女喜欢的是天文,为了你的家业才去读医药,还不够懂事?将来从美国名校毕业,什么工作找不着,又不是离了你不行……不过这个杨教授也真是的,亏她还跟伟梁有合作呢,节骨眼儿上只顾自己的名和利,翻脸无情呢。好在现如今的年代,也不需要和公婆住一起了。”
“杨教授的问题倒在其次,”父亲收回目光,望着女儿说,“我之前看好方熠,认为你俩很般配。经过这几天的思考,我改变主意了。”
“行了行了,还没完了?”母亲打发父亲去吃饭,又对女儿说:“这件事跟你俩无关,啊!不要有负担,好好去美国念书就行。你爸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时间比做实验更能检验真理。”
邵艾听了母亲的话,心头的重压减轻了少许。小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保姆带她,羡慕别人家那种更为亲密的母女关系。反倒是懂事后的这些年,才渐渐体会到母亲的关爱。
“你还真以为……”快要走出客厅的父亲忽然转身,双目中含着百种情绪、千言万语,自我拉扯了一会儿决定作罢。“算了,还是让现实教育你。”
邵艾还没来得及琢磨父亲的这番话,手里握的手机屏亮了,是方熠打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