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摇头。
“我跟他们去瞅瞅,”刚强对陶市长说。
“你?”大婶斜睨了他一眼,“你是电影明星吧?这可不是拍电影,是真配种,将来要生小猪的!”
“配种又不是什么技术活,”刚强淡淡地说,“该使蛮力的时候使蛮力,走吧。”
见刚强跟着村民离开,陶市长对随行几人道,“走,咱们也跟去观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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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强这边儿跟着大婶去她家,大叔则先回自己家,将公猪装进带轮子的笼子里,再用三轮车蹬过去。大婶家有年轻的儿子和儿媳,都是黑瘦的本地人。儿子听母亲说来了“配种专家”,将母猪从猪圈里赶出来,再关到凉棚下的围栏里等着。刚强闲来无事,凑近了查看那口粉白色的肥母猪。得三百多斤、快上四百了吧?周身皮毛倒是挺干净。
不一会儿,公猪也来了。长度和母猪差不多,但身材要健壮瘦削些,毛粗黑,且明显比母猪要脏。站在一旁的陶市长见了,朝大叔打趣道:“你家这头喂得可不如人家的母猪肥啊。”
大叔笑了下没答话。刚强心道,种猪就得是这么个身材,不能太肥。就这,母猪还看不上它呢。另外,种猪的饮食要特别注意营养,否则会影响小猪们的健康。然而大家都没说出口,是怕不够接地气的陶市长再度难堪。
在众人的注视下,公猪被送进围栏,一刻不停地用长鼻子追着母猪的屁股在围栏里转圈。有几次公猪前肢抬起来,想要扑到母猪背上,都被母猪躲开了。就这么追了十来圈,公猪气急败坏地扯着嗓子大叫,母猪依然不给它扑,不发火但也不配合。
“这猪啊,就跟人一样呢,”大婶家的高颧骨儿媳在一旁说道,“公猪只要发情了,憋上几天见到母猪就上。母猪呢?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你叫多少遍都没用。”
刚强此刻正抬腿迈进围栏,被她这番话给弄得哭笑不得。话是有一定道理,可这么一来他不就成助奸犯了吗?当下凝神静气,半躬下身子,待母猪经过面前时伸出双臂将母猪牢牢按住。一旁的公猪见来了机会,抬起上身伏到母猪背上。不过这家伙也够笨的,是从母猪头部扑上去的。
大婶儿子见状,也迈进围栏。“下来,下来,”他伸手去推公猪,还拉扯它的耳朵,可公猪就是不肯纠正错误。
刚强让那小伙子过来固定住母猪,自己转到公猪身后,双臂抱住公猪的两条后腿,腰部一使劲儿,将公猪硬生生地挪到母猪屁股上方。好家伙,这公猪的体味也真够难闻的。刚强今天还碰巧穿了件浅色衬衣,他都不敢低头看衣服脏成什么样了。
“成了,成了哎!”大婶开心地叫道。随后瞄着刚强说,“这小伙子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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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一行人入住镇政府招待所,每人分到个简易不带厕所的小单间。饭后,秘书把刚强叫去市长屋里。刚强进门后,见陶市长坐在床沿上,正从行李中抽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浅青格子衬衣。
“给你的,我只穿过一次,还挺新。”陶市长示意刚强坐到床对面的椅子上,并把衬衣递给刚强。
刚强接过衬衣,道谢。衬衣的牌子他不认识,然而既是市长出公差时穿的,想来不会差了。暗忖市长今晚叫他来,所为何事呢?如果只是送件衣服,没必要让他坐下。
“应当是我感谢你,”市长说这话的时候没看刚强,神色复杂地望着窗外幽黑的树林。“我想问问,关于牛书记这个人,你怎么看?”
是个能干实事但无法无天的人,这是刚强心里想的,当然不能照实说出口。“是个优点缺点都很明显的人。”
陶市长冲他笑着点了点头,“这话没错。我现在总算明白书记为何要安排我来做这趟扶贫。记得当年在浙大读本科的时候,有位历史老师成天指着我们这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学生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那时的我们都觉得他言过其实,现在我想通了,他是对的。”
“也不能那么说嘛。”不知为何,陶市长总让刚强想起方熠。同龄人中刚强佩服的不多,方熠是一个。“您身为市长就应当统筹规划,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我原先也是那么想的啊。但事实是如果在位者们不去亲力亲为,就不可能真正了解民众的疾苦和需求,所制定的政策方针便如同掉了链子的自行车,再使劲儿蹬也无法前行,是吧?拿猪配种这件事来说,现如今人工授精的技术早已成熟,听说还有那种让母猪动弹不得的笼子……”
刚强听到这里想笑,忍住了。
“……这种接地气的科技才是本县农民所需要的,而不是政府希望发展的大机器农业。”
刚强默默地点头。他现在明白陶市长今晚找他说这些话并不是询问他的意见,就是想有人听他抒发一下感慨。而这个人最好是陌生人、局外人,是利益无关者,才能让他畅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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