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侯,是先皇的堂兄弟,直接从他亲爹手里接过了爵位后,也接管了川北军。
川北那块地方一直是皇室血脉的封地,其历史几乎可以追溯到建国之初。
然而夺嫡纷乱,天下皆知,当今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帝陛下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如今的皇位,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似的。
哪怕外表粉饰得再光鲜再正当,里头也是见不得人的龌龊和杀戮。
难保不会有人效仿。
既然他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然而缙国这位年轻而狡诈的皇帝陛下自然更是清楚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担忧那些蠢蠢欲动的对自己的效仿,但他也比任何人都自信:不会再有人成功。
因为实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夺位之路的艰辛惨烈,在曙光照耀到自己身上之前,是无数次的动摇、怀疑、退缩。即便手中是多么多么大的筹码,他那时也不敢说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太了解这样那样的心思了,所以那些人躲在暗处的筹谋,于他而言都像全然赤.裸罢了。
赤.裸的野心。
一如他的当年。
所以他多疑、善变,不相信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靠近。
至于这个圈套,可以说为嘉定侯准备多时。
从他宗昌上位,露出了些削藩的势头,川北便是极度激烈的反对态度,不仅对于他的多项御令爱搭不理,更是上书表达不满,字里行间隐隐是居功自傲,嚣张跋扈,更有种长辈的拿腔作势。
嘉定侯实在大错特错。
宗昌在世俗里,是他的子侄,可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啊。
是九五之尊,是缙国国君,是掌握唯一的生杀予夺大权的那个人啊。
宗昌要真的是软柿子,怎么会坐在你求之不得的宝座之上?
他所有的宽和大度,不过是想要维护他完美无缺的贤君形象罢了;他不会暴怒而滥杀,但那些忤逆他的臣下,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也许是因什么罪流放,也许是下狱,也许是斩首,也许削职外放......总之隔上些年月,你会知道的。
他的宽和,他的忍让,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他自己。
可惜,嘉定侯没能看清,并且最终为他的能力所包裹不住的欲望付出了性命。
从皇帝知道太后与嘉定侯暗中有七弯八绕的勾连后,他就已经将他们视为一条绳上的蚂蚱,后来证明事实如此。
两个对他不满的家伙勾结到了一起,而他选择放任,因为只有等到他们犯了大错,被捏住了把柄,才会乖乖束手就擒。
他才能对其斩草除根。
柱越战争后,璇玑阁颁布雁北五州停税令相关令法,川北阴奉阳违;宗昌下令削减军备,嘉定侯充耳不闻——这次算是触到了皇帝心里最后的红线:嚣张跋扈,拥兵自重,所求为何,还用说么?
所以,一.借北缙与南疆订立盟约之机,宗昌遣散了身边所有心腹,让自己看起来孤立无援——怕太后和嘉定侯不敢上钩,最终甚至把喻和尘也放了出去;二.缙帝放任太后和旧党挑起朝堂内斗,并假装因此久久称病不朝,对旧党示弱;三.上京附近的民兵起义是天赐良机,宗昌直接委派了嘉定侯率兵前去平叛。
咫尺之遥,他能忍得住么?
不过就算没有这次意外之机,宗昌也会创造其他机会给他们造反的。
是啊,黄袍加身,咫尺之遥,嘉定侯预谋了那么些年,怎么不会在上京城外被欲望冲昏了头?
原来如此。
次日早朝,萧晟望见陛下毫发无伤、容光焕发,而王座之下,喻和尘随璇玑阁诸臣一道缓缓而出,位列其首,他便明白,天下所有,不过都是陛下和璇玑阁掌中玩物罢了。
所以早在他们出京之前,不,甚至在他奉旨入京之前,这一切,便早有预谋。
所以上京的离乱不过是一点点表像,普通百姓的灭顶之灾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场游戏;所以缙国皇室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整个皇城都在陛下臂膀的严防死守之下,坚不可摧。
嘉定侯,只是个早已被宣判了死期的砧板鱼肉罢了。
皇城为一两个人,唱了一出空城计。
直至今日,萧晟才明白,喻和尘口中的那句“这就是上京”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