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林煦的话更像是贴在耳边的呢喃,蛊惑着她坦白一切。
杭璇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思考,她甚至有些贪恋耳边温热的气息,强大的自制力下,她还是抓住了一丝清明。
一切?
杭璇心下一阵苦笑。
“林煦,我不喜欢清史。”
“我读清史纯粹就是因为不想读明史,我的姓太特殊了,读明史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谁,然后,就会和之前那样质疑我取得的一切成绩,我没有那么坚强,我不想再经历一遍那种事了。”
“在填保研系统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研究清史,我只是单纯地想远离我家给我带来的一切学术影响。如果京大历史系不是以清史著名,而是唐史宋史,我也会选的。”
“所以,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们不一样。你有自己明确热爱的事物和方向,可我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多可悲啊……”
说到最后,杭璇甚至笑着耸了耸肩。说这些的时候,她全程没有避开林煦的目光,他不是要她坦诚吗?她坦诚了,然后,就让一切就此结束吧。
林煦抬手,想为杭璇拭去眼角的泪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杭璇转过头,让林煦的手落了空,也打断了林煦未竟的话语,“你不知道,我爸知道的时候,和我吵得有多凶,我从小到大还没和他这么吵架过;你不知道,我那天见到王如茜的时候有多慌。”
你不知道,我有多怕。
杭璇咽下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她胡乱擦去眼泪,走过林煦身边,拉开衣帽间的拉门翻找:“林煦,你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会遇见和你一样投身法学的同行,这样的人你身边有很多才对,或许你也会遇见和你一样的清史业余爱好者,总之,不管是谁,都比我更适合你。”
翻出一直没有机会还给林煦的围巾后,杭璇顺手拿过桌上一个干净的纸袋将其放入,然后在林煦身前一步停住,将纸袋递了过去。
“林煦,到此为止吧,做朋友,对我们都好。”
三秒的沉寂后,林煦抬手接过袋子。
杭璇心里一松,随即荡开苦涩的涟漪,这样就算结束了吧?
可当她要收回手时,林煦另一只手伸出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她毫无防备跌入对方怀中,而后立刻被圈紧。
“不会到此为止的,更不会只做朋友,”林煦一手顺着杭璇的脊背向上,抚上杭璇后脑,用力闻着女孩的发香,“喜欢就是喜欢,更好和更合适都比不上‘喜欢’的一丝一毫。”
“相信我一点吧,给我和你一个机会。”
林煦抱得紧,杭璇清晰感受到他的胸腔随着说话颤动。
杭璇眼眶中眼泪不受控制涌出,完蛋,自己的眼泪一定都沾到他衣服上了,这么想着,又是一波眼泪。
她努力控制情绪,终是抬手缓缓推开了林煦。
“抱歉。”
*
林煦下楼的时候手上多了个袋子,岑令雅没多想,只当是从杭璇那借了什么东西。林煦在楼梯口停下,向她说第二天置办年货的事情,不经意间,她看到里面是一条围巾。
是杭璇回来那天戴的围巾。
不是杭璇的,是林煦的?
岑令雅应下,记下第二天的时间,送林煦出了门。
走远的身影在灯光的阴影下显得有些落寞,岑令雅后知后觉林煦刚刚和她说话的时候似乎在极力隐藏眼下的悲伤,不知怎的,她联想到了岑言钧的话,心头一惊。
让自己女儿魂不守舍的,是他?
*
自那次后,虽然还会来,但林煦来家里不再那么频繁了,也不再对自己说那些惹人遐想的话,两人也不再有什么独处的机会。
一切都发生了,一切似乎从未发生。
杭璇抬头望向万里晴空,冬日的晴天,阳光弥足珍贵。
杭璇回头看向档案馆的门牌,阳光让它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她今天是来替郑一晨查档的,郑一晨不知从哪扒拉出几篇档案的编号,说是可能对她的毕业论文有补充,但她又回家了没法亲自来查,就拜托杭璇过来,顺便替她翻好。
自从和郑一晨熟了,自己替她翻了不少满文档案,对方使用起她这个免费劳动力来也是毫不客气。
思及此处,杭璇不禁勾起嘴角,等郑一晨回来,一定得狠狠宰她一笔。路过档案馆旁的星巴克,杭璇不由自主看向橱窗,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
店内人影绰绰,那天和他初见的情形,仿佛就在昨日。
杭璇睫毛轻颤,收回目光,余光却自动定格在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侧脸上。
是他。
杭璇停下脚步,立在店外,木木地望着店内。
今天有太阳,可一瞬间,她全身上下涌起一阵寒意。
林煦对面,坐着一个女生,大波浪的长发,笑得明媚可人。
显然,两人交谈甚欢。
寿宴那天在卫生间听到的谈话在耳边回响。
似是察觉到店外的目光,林煦扭头,杭璇立刻迈步,借着行人的阻隔,头也不回走开,这才意识到下嘴唇有些痛,松开被咬紧的下唇,尝到一丝血腥。
杭璇,你很清楚,没有谁有义务为你停留,他现在这样不正是你期望的吗?
他终于放下你了。
一阵冷风袭来,脸上传来一阵湿冷,杭璇这才发觉泪水已不知何时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