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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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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渡双眼酸涩,低头紧紧闭了下眼。

难怪,难怪他当时宁受灵器反噬也要杀明礼之,难怪他杀人时要那样去抽人脊骨,难怪他的身上无有杀业。

——这本就是道门欠他的。

淮序君是昔年父母神疼爱的孩子,即使沧海桑田变幻,父母神早已沉睡千万年,天道也依旧对他偏宠一分,准允他亲自报此血仇。

“……我似乎有许多年没有杀人了。”

李渡与他目光一对,又立刻侧眼避过了视线,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轻得仿佛只在对自己说话。

“没想到如今再一出手……杀的却是昔日同门。”

裴容与没有回应,只是不作声地看着他。

李渡在他的视线里心神一颤,忽然间发觉自己说错了也想错了,他不该那样想,更是断不该开口这么说。

他又突然想起自己在战局中的那一晃神——

君上,君上当然不会在意,即使是当年未经灾苦的淮序君,也断断不会在意。

会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他真是狼狈得无可救药。

大雪落下,地上几十人汩汩的血也在几个瞬息间凝成了冰。

李渡从储物袋中取出纸伞,在裴容与的目光里走到他面前。

纸伞撑开,遮挡住两人头顶飘落的雪,李渡的身量比他差得太多,为他撑伞的时候只能费力地举着手。

裴容与垂眼看着他,抬手想去碰他的侧脸,被他躲了下避开了。

他动作一顿,用指腹擦去了李渡眼下被溅上的一滴血,又顺手把他乱了一点的鬓发别去了耳后:“可有受伤?”

李渡抿了下唇,有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连开口后称呼他什么都想不出,最后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裴容与注视着他的神色,很轻易地看出了他的心思:“想叫我什么?”

李渡呼吸一滞,依然只是不出声地摇头。

“我在问你,回答的时候要看着我。”

“你若还是把我当作道侣,就不该害怕看我,”裴容与扶了下他手中的伞柄,它因为动作的艰难略有一些歪斜,“若是把我当作淮序君,那么面对尊长,也该讲礼数。”

李渡眼睫颤颤,感觉自己脖颈僵硬得厉害,但还是不得不抬起头,很轻地应了一声:“……是。”

他才刚动用灵力不久,眼睛还是浮着光的浅银色,眉间金红的一枚道印也还未化去,眼下一道血痕擦不干净,斜斜地抹到鬓角。

……仿佛是当年才不满二十岁的杜贤春。

裴容与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也没有再出声。

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杜贤春的样貌,即使曾经有那么多的机会,但他们还是从未相见过。

贤春生了一副好样貌,一双眼睛随了他的母亲,眼尾向上挑起一点,弯弯的钩在人心尖上——他听不知多少个旁人说起过,但就是从没有亲眼去见过。

两人在沉默中目光相对,李渡知道他想到了杜贤春,因为他自己也想到了。

然而就像裴容与不希望他透过自己看到淮序君,他也同样不希望裴容与透过他看到杜贤春。

他不怎么在意自己这一副皮囊,也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令人见之不忘的美人。

可是杜贤春是。

杜贤春死了两百年,道门对他的过往讳莫如深,然而他的名字还是总挂在云生结海楼畅销的风月本子里。

《春江花月》因受道门阻止而不再刊印,结果却是被炒得有价无市,争相传抄。

——可见他确实生得十分好看,甚至能叫世人有意地忘却他的污名。

李渡的样貌不如杜贤春,甚至差得不止一星半点。

他觉得没有什么好在意,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又突兀地感觉到一点难过,或许还有一点嫉妒。

“我想……”

他不想再看到自己过往的倒影,冲动之下开了口,冲动过后才又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太困难,他自己都没有完全弄明白,也就更加不可能回答。

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略微急促地呼吸两声,文不对题地答道:“……我希望您不要难过。”

裴容与闻言轻叹了声:“我为什么要难过?”

李渡微侧过身,目光在地上的尸身上顿了下:“看这些人的招式,是青霜门和点苍门的人。”

“……我听人说,两百年前,”他话音明显地颤了颤,“两百年前,横云守山阵开的那一日,诸多门派掌门长老齐聚横云,其中、其中正有青霜门和点苍门。”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伞,心绪不平之下手也抖得厉害,只能把另一只手也用上,两只手才勉强把伞拿稳,再出声的时候近乎一字一句,每个字都要咬出沉沉的血泪来。

“……他们都该死。”

他们两人相遇在去岁初春的小园,距今已有近两年,如此两年之间,李渡几乎从未展现出过如此深沉又剧烈的憎恶和痛恨。

裴容与抬手覆上他的手背,从他手中接过了纸伞,扣着他的后腰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

李渡动作都僵住了,被他按在自己胸前,下意识想要挣扎,然而被他身上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气息包裹着,他好像忽然间又丧失了所有的决心,额头抵着裴容与的颈窝大口地喘息起来。

果然还是身量更高的人适合撑伞,裴容与单手就能把纸伞撑得很稳,位置也不偏不倚,大雪纷飞,没有一片再落到他们身上。

他的掌心覆在李渡后脑,不出声地用灵力擦净了他被雪沾湿的头发:“天这么冷还跑出来,晚些又要疼了。”

李渡闭着眼摇了摇头:“……不疼。”

“你方才说,你许多年没有杀过人。”

裴容与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而后又说,这些是青霜门和点苍门的人,而青霜门和点苍门,曾在两百年前,参与了横云对淮序君的围杀。”

他说话时显得很平静,在这样过分而不寻常的平静中将当年鲜血淋漓的往事一点点揭开。

“……你是在解释,盈盈,你想要对谁解释?”

李渡眼睫一颤,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

“你知道的,我不会在意你对别人怎么样。”

“那么,你是在问谁?”

裴容与语调沉缓,似乎只是平白地讲给他听,又似乎是认真地想求得一个回答。

“——你不希望谁看到你杀人?不希望谁认为你滥杀无辜?”

李渡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对您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

“无论您信不信。”

“既然没有改变,为什么你不肯看我。”

裴容与掌心覆上他的侧脸,擦去了他眼尾滑落的一道泪痕:“……既然没有改变,为什么你看着我会哭?”

李渡沉默片刻,再开口的时候话音滞涩:“可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情人也并不都能终成眷属的。”

“……君上。”

他注视着裴容与领口上的、自己亲手绣上去的纹饰,直到眼眶涩得发疼才眨眼,一眨便又眨下两道泪来,温热地沾染在两个人相贴的地方。

天色近晚,风雪愈急。

李渡努力平缓下呼吸,意图往后退却发现依旧挣不开,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

“赏英会在即,已经到了该要启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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