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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此生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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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贤春离开时正下着雪,但这一场雪下得不大,没过多久便停歇了。

此后接连数日,天色一直都昏沉着,从早到晚见不到半点日头,但却也不曾再下过雪,昏黄的云层沉沉压在上空,把天幕都坠得低垂下来。

直到他再次回到横云山的时候,下一场雪也还是没有落下来。

他事先描了遮蔽身形的符印,因此倒是并不曾被人认出来。

他左手使不上劲,但所幸这符印对他来说远不算复杂,也所幸在解去铁索后又恢复了灵力,否则他恐怕连支撑着自己往返这一趟都没有力气。

身上的伤太多,这一处才刚愈合,那一处就又因为动作崩开了,但或许是因为天太冷了,他已经对这一点疼痛失去了感知。

明铮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积翠峰的峭壁边,怀里抱着一簇红豆枝子,以及一张描画了契印的符纸。

枝头的果子色泽红艳,在寒冷的冬岁里也不曾破败。

他正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出神,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才忽然回过神来,转头很轻地唤了声“师伯”。

明铮掀了下衣摆,跟着在他身侧坐下,往他肩上披了件带毛领的氅子。

杜贤春指尖里钉着的银针被他自己拔|出来了,几天过去略微好了些,但还是不太能碰东西,于是只能低头用侧脸蹭了蹭毛绒绒的领子。

他颤颤呼出一口气,抱紧了怀里的枝子和符纸。

“……贤春山受战火波及,藏真寺和妖族结界闭门不见来客,我回去蜀地一趟,只见到、只见到……”

他几乎没有力气再说下去,想起推开院门时见到的情景,急促地呼吸了许久才再发出声响:“……见到被拦腰斩断的红豆树。”

“姐姐一息尚存,留给我这两样东西,她说,她说——”

她说:“你母亲瞒住你半妖的身世,原是怕你不知如何自处,却没料到反倒伤了你,真真……对不起。”

她说:“这是我当年掉进君上怀里的枝子,君上点我化了人形,却没有收下这枝子,但终究是他经过手的,料想你会喜欢,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宝物,会的东西也都已经交给你了,就把这枝红豆留给你吧。”

她说:“对了,还有这个——这是我给你画的道侣同心契印,日后遇上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便算我和你母亲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修好,哎呀,只可惜我看不到了,也没有时间去找我的如意郎君了。”

她说:“原打算给笑春风再炼一柄对剑,也没有时间了,好在我这方法也都教给你了,你将来可以自己去炼制……我的真真生得这么好看,若是穿了喜服,该有多惹眼,不知将来要便宜谁了。”

如意郎君,真是的,如意郎君有什么要紧?

到了这种时候,竟还有心思想这档子风月事。

杜贤春抿唇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明铮轻轻握了下他的肩头:“战中消息不通,没想到就连蜀地也已受战火殃及了。”

杜贤春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又转过头去,他垂眼看着崖间翻涌的云雾,把红豆说的最后一句话咽回了腹中。

她说:“真真,你若是走投无路,可去江南找君上护你……不要去作道门的剑。”

君上。

君上与他素不相识,岂有平白无故护佑他的理由。

杜贤春拨了拨枝子上缀着的红豆果,指尖的伤还依旧疼痛,但他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然而君上仁善,如若自己当真求到他面前,他说不好真的会答应。

但是不能。

两族战乱,本与君上无干,他岂能为了一己私欲,将君上牵扯进这俗事中。

他紧紧闭了下眼,回过头问:“师伯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这地方不常有人来……我本想自己一个人再待一会,再去找您的。”

明铮伸手在身下的地上点了两下,杜贤春随着他的动作看去,发现他手指着的是横云守山大阵的灵脉。

“过不多久许有一场硬仗要打,我想将守山大阵加固些,不过终究还是没有你擅长,短短几天不知去藏书阁翻了几回书。”

杜贤春双眼亮了下:“让我来吧。”

他语声略微滞涩了下,又继续道:“……最后一次。”

明铮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你的伤还没好。”

杜贤春眼睫一颤,反而弯着眼睛笑起来:“我已经不用再等伤好啦。”

明铮看着他的眼睛,有一会没有说话,只沉默着搀着他站起身。

明铮一番说辞并非是谦逊,若论起布阵的水准,他确实比杜贤春差上许多,但其实细细算来,在此一道上能有同杜贤春相比的资格,便已经胜过不知多少人了。

横云守山大阵,自从开山立派时便已设下,如此代代相传,时有改进,杜贤春上山之后,更将它改得精进许多。

沧海桑田,岁岁轮转,横云山每一年都比起上一年略有不同,无论是崖上的山石磨损了一角,还是云垂涧边新生了一株灵木,都对环绕着数座山峰的大阵有着微妙的影响。

杜贤春每年春三月都要重新加固阵型,他于符阵一道上的领悟一年好过一年,横云的守山阵也就一年强力过一年。

这一回却等不到来年的春三月了。

守山大阵外可御敌,内可围剿,其中布置精妙非常。

明铮视线落在认真描画阵型的杜贤春身上,无声地叹了口气,重伤未愈,本来应当有碍于行动,但他却反倒画得比先前更为轻松。

“……如此一遭,你比从前更进益了。”

杜贤春抿唇笑了下:“这般境遇下的感悟,我倒宁愿不要。”

他甚至还有和明铮闲话的余裕,两个人从积翠峰后山新栽种的灵草聊到当前战事,又从当前战事说到哪种山药煨汤最合适。

“……前些年战事未起的时候,我总去镇上一位婶婶那里买山药,细长条的软糯,在肉汤里煮的时间长些,一入口便似要化了。”

“后来战事一起,便再没有见过婶婶一家人了,我记得她有个孩子,当时才六七岁的女孩,只不知如今……”

“许奉,许奉——!”

不远处传来几道脚步声,杜贤春猛地顿住,辨认出那是常百草的声音。

明铮脚步一转,将自己隐去了旁边的山石后,杜贤春早前就在身上描了遮蔽身形的符印,并不担心被他们看到,只无声地站在原地。

来人果然是身后跟着另几名弟子的常百草,她快步赶上,横出剑鞘拦住了走在最前的许奉:“你躲着我做什么?”

许奉回头瞪了她一眼:“你从哪看出我躲着你了?”

然而还没等常百草说话,他便又不太自然地侧过脸,移开了视线。

“……我、我只是没什么话好说的,我就想一个人潜心修行不行吗?”

“你放心好了,找你也没什么要紧事。”

常百草显然也没有同他争辩的心思:“我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明长老在哪,最近总找不见他人,你同他比我们更亲近些,可知道他往何处去了?”

许奉闻言笑了声,但任谁都能听出他全无笑意:“亲近,他同谁都不亲近,这么多年也就只有杜贤春得他几分青睐,我哪能知道他去哪了?”

常百草蹙了下眉,收回剑鞘转身就走,许奉却忽然又出声叫住她:“常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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