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已经是盛会,再加上端宁君亲临,更是好一番热闹,直到后半夜方才勉强散去。
许宁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垂眼轻叹了一声:“……只可惜不是师父来。”
横云当任的掌门许宁,是蘅江君门下最小的弟子,是甄一梦同门的师弟。
他看上去是个很温和的青年男人,实际上除了年纪对不上,也全全能算是表里如一。
一顶一地温善宁和,以至于很多时候都自己拿不定主意,唯恐自己贸然的决定伤了伤了哪一方的心。
杜贤春听他提起蘅江君,一时又想到了过世前同自己讲起师父的母亲。
他微不可查地动作一顿,有意转了个话头:“有兴致多去想这个,你倒不如想想怎么去安慰你儿子,许奉今年又输给我,不知要在背后伤心多久呢。”
许宁闻言蹙了下眉,一说起这事又难免有些头疼。
“别说小奉不如你,就连我也逐渐要比不过你了。”
他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比不过你再正常也不过了,只可惜这孩子生了一副傲气的性子,一时恐怕是接受不了。”
杜贤春:“……这话还是少说些为妙,什么时候不小心被他听见,又该要明里暗里来找我闹了。”
“说得也是,少说,少说,”许宁抬手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尖,低头凑在杜贤春耳边轻声道,“唉,是不是我教他教得不好,贤春,你说我往后该怎么教他……?”
杜贤春沉思一瞬:“这我着实不知……”
许宁:“他老逮着我说你的坏话,今日多半也是要说上许久,可我今日实在是有些困倦,贤春——怎么办——”
杜贤春:“……”
有时候其实可以不必这么坦诚。
他拜许宁作师父两年,说实话并没有从他这里学到许多东西,反倒是从师伯明铮那里学到得更多些。
横云这位掌门确然和甄一梦曾经形容得一样,天资勉强够得上不错,在杜贤春面前却显得太平庸。
对杜贤春来说,他比起尊长,不如说更像是朋友。
一道看遍了横云山众多峰峦的景色,一道完成完任务后去逛山下的集市,又一道抱怨他那天资聪颖但又傲气太过的小儿子许奉。
“行啦,快些回去歇下吧,都忙了这一整日了。”
杜贤春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我也和师兄师姐们一道回去了。”
许宁:“回去还要听上半天你的坏话,我……”
杜贤春:“……”
杜贤春:“都是我不好,明日的早膳我来备。”
许宁沉思一瞬,应道:“……那好吧,我想吃小酥饼。”
杜贤春:“好好好,想吃什么都行,快些回去吧。”
许宁:“一言为定。”
杜贤春:“……一言为定。”
等他终于摆脱了师父,一旁等着他一道回去的弟子们早已经候了许久了。
这众人中没有许奉,为首的是一对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姐妹,也都是明朗俏丽的模样,一眼看上去几乎完全没有分别。
细看之下才能发现一点微妙的差别,姐姐常白瑛分出一缕头发编在右侧,妹妹常百草则在左侧。
“百草姐姐——诸位师兄师姐久等啦。”
杜贤春小步跑到跟前,被常百草捏着头上扎的小丸子揉了揉。
明明他白日里方才拔过大比的头名,在场所有人都是他手下败将,甚至绝大多数都还没有资格同他过上一招。
但他身量却还没有常家这一对姐妹高,一双浅银色的眼里波光流转,眼尾往上勾起一点,小小年纪就跟狐狸似的勾人。
他被揉着头发也不躲,乖乖地立着被人在头发上揉,看上去仿若是秀致的一尊玉雕,招人疼得厉害,惹得众人都眼热地想伸手去摸一摸。
直到被众人围着揉搓了半天还不见停,他才终于有点无奈地唤了声:“百草姐姐——!该回去了吧。”
常百草闻言终于松开手,意犹未尽地捻了捻指腹:“都说了不用叫我姐姐,距离上次和你说只过了两天不到,就又忘了。”
他入横云入得比多数人都晚,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两年。
然而因为是掌门门下首徒,兼又是上任掌门一梦君唯一的孩子,一入山都天生地比旁人高出一筹。
按照横云的规矩,其他弟子都应当称他作师兄。
其他人都守规矩,唯独他总不肯守这一条。
别人按照规矩叫他师兄,他却又爱反过来对着别人“师兄师姐”、“哥哥姐姐”地叫。
天下再没有比贤春师兄更会讨人喜欢的人了。
这些被他唤过“哥哥姐姐”的弟子们总会这么想。
“我从小叫南星哥作‘哥哥’,百草姐姐自然也是我的姐姐。”
杜贤春仰头眨了眨眼,弯着眼睛笑了下。
说起常南星,常百草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转过身问:“他约我过两日见一面,这回还有信需要我带给他吗?”
杜贤春点了下头,从袖中摸出一封写好的信:“这回也是,麻烦百草姐姐转交啦。”
他将手缩进袖子里,又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忍不住垂眼笑了下。
常百草悄悄看着他的神情,挑了下眉,状似不经意地问:“还是问君上的事情?”
杜贤春肩头一僵,有点不自然地抿了下唇:“……南星哥告诉你的?”
常百草停住脚步,俯身直直看进他的双眼:“不是哦,是我猜的。”
“——看来猜对了。”
杜贤春抿了下唇,转头别开了视线。
身侧一同走在山路上的众弟子发出一阵善意的嬉笑声,显然都是对他和淮序君的事情早有所知的。
杜贤春有点无奈地呼出半口气,抬手掩着嘴清了清嗓子。
衣袖滑下一截,露出他手腕上戴着的一颗菩提珠子,莹润剔透,宛若白玉,用一根自己编的红绳子串了,就这么松松地圈在腕骨分明的一截腕子上。
红的白的,都被衬得分外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