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翠羽隶属风雨下西楼,从连心印到之后两次出手,都是为了取裴容与的性命。
然而他本人却直到飞翠羽最后一次出手时,才算是远远和他打了个照面。
但这甚至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瞧见半点的一个照面,却足能让他分辨出对方的气息。
——风雨下西楼的飞翠羽,原来正是去岁冬天被关在他们隔壁的小翠鸟。
没想到今日再见,他竟又多了一重“鬼医”的身份。
江北月也不知是听到外间动静,还是后悔了适才说的话,恰在此时掀开竹帘追了出来。
他刚好看到堂前的场景,不由略微一怔:“你们……”
他一句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那是千思坊的傀儡,”李薇目光掠过药柜前的“江南桂”,凝在了江北月身上,“你才是鬼医江南桂。”
“为何要隐瞒身份,假借他人面貌来行医?”
他又看向站在江北月身旁的飞翠羽:“还有你,既是荆州镇妖司的翠鸟,又是临安桂子香的鬼医,还有去岁春在小园,和我过了一招的人也是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
傀儡,竟真的是傀儡。
之前他也有过此种怀疑,然而看这两人吵嘴的时候有来有往,神色生动,实在不似是傀儡能作出的反应。
“江南桂”身上的妖息时有时无,有时还令他觉出几分莫名的熟悉,他本以为是因为佩着遮掩气息的灵器,也就未曾再认真多想过。
却没有料到“江南桂”原来是一真一假。
平时在堂前坐诊的都是傀儡假充的,只有三五不时出现一趟来同江北月吵嘴的才是真。
“我……”
江北月有些无措地捏着自己的衣角,飞翠羽上前两步拦在他身前:“此皆是我之过……”
江北月恨恨一咬牙,忽而也不拘谨了:“过你的头!不想管我就滚远点!”
他又是气恼又是心虚,一时间全想不出该如何解释,憋得眼眶都泛了红。
李渡一见到人这样,就下意识想要抱着哄,被身侧的裴容与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伸出的手僵了一下,最终只在江北月肩头握了握。
“没事的,我们并没有责问你的意思,有秘密是人之常情,我们擅自闯入,窥看到你不愿外宣的事情,才是应当赔不是的。”
他用自己的衣袖抹了抹江北月的眼角:“但薇薇和小十一同你相处数月,你却有意欺瞒他们,确实应当向他们道歉。”
江北月吸了下鼻子,转身对李薇和小十一低头道:“……对不起。”
小十一被李薇抱在怀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没关系哦,每个人都有小秘密,娘亲也有很多很多小秘密,跟谁都不爱说,但是照样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他。”
李薇沉默片刻,终于把笑忍了下去:“……嗯,对,没关系。”
李渡:“。”
裴容与缓缓重复道:“照样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他。”
陈玉林话音含笑:“照样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他。所以说呀,神医大可不必担心,这需要担心的想必是另有人在。”
李渡:“……你们这些人真的很过分。”
小十一从李薇怀里跳下来,噔噔几步跑到李渡身前,抱住了他的腿蹭了蹭。
李渡抱着他掂了掂,觉得他这几个月来确实长了不少。
小十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体贴地变作了一条很轻的小白蛇,绕着他的脖颈盘了一圈。
李渡大感欣慰:“还是宝宝最好,等回去娘亲给你做酥酪,这些臭男人都没有。”
小白蛇:“嘶嘶。”
裴容与:“……”
李薇:“我也要。”
陈玉林:“噗。”
江北月终于也忍不住抿唇笑了笑,飞翠羽递给他一块翠蓝色的帕子,被他拿来用力揉了揉眼睛。
他呼出一口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手里的帕子。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就直说了也没关系,只是……”
飞翠羽目光闪了闪,别过了视线:“没事,你说吧。”
江北月轻轻“哦”了一声,在心里斟酌了一小会,才又继续开口。
“我从小便是孤儿,刚出生的时候,就被弃在杜若谷外,赶巧他……赶巧小师叔外出采药,才将我捡了回去。”
飞翠羽本名江翠羽,数十年前拜入杜若谷中,是上任谷主的关门弟子,师父去世之后,便由他的师兄承袭掌门之位。
他在医道上禀赋极高,比起他的掌门师兄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没有管事的闲心,只爱自己看书采药,偶尔出谷去做一趟游医。
那天他也是照常出谷去采药,捡回了被弃置在山谷外的江北月。
小孩儿容色灵秀,不哭不闹地抓着灵草放在嘴边啃,被江翠羽俯身抱起来的时候,还咯咯地笑着在他脸颊上蹭了蹭。
江北月拜在杜若谷谷主门下,但从小到大,却是小师叔教他更多。
他的命是小师叔救的,姓字是小师叔给的,一手从少时就出神入化的医技,也大多是小师叔传授的。
小师叔本是个来去无牵挂的富贵闲人,却为他做过羹汤、带他辨过草药、领他看过杜若谷四时的景色。
“直到……”
“直到我十二岁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