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二号间打眼一看就是李渡本人的风格,内里空间并不很大,然而陈设干净齐整,雅致温馨,连桌布上绣的兰草纹都是静好的。
裴容与跟在李渡身后踏进阁间,有一瞬恍惚又回到了一年前的小园山。
桌子前后各开了一扇窗,前边那扇极为宽阔,往下可以看到整个拍卖场,视野是极好的。
后边那扇则较小些,只是正常窗子的尺寸,李渡拉开遮着小窗的帘子向外边看,看到了正气愤填膺地离去的横云众人。
可能是顾忌自己名门正派的名声,也可能是知道他们必不会再从正门离开,守株待兔也只是白费功夫,一众弟子并未选择包围明月挂南楼,而是干脆地离开了。
李渡打量了他们一会,才又把帘子放了下去。
“领头这人竟还同我们有些缘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裴容与把目光从置在一角的供桌上挪开:“谁?”
“何青云,”李渡在桌边坐下,支着肘道,“使双剑的那个,他还有个妹妹。”
他掰着手指点了点:“我们第一次见的那天晚上,就是我和小江、陈玉林、明礼之,还有何氏这一双兄妹,一起进的那小院子。”
裴容与点头:“那倒确然是有缘。”
他坐在李渡身边看他:“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似乎没告诉我过,当日为何会和横云的人一道。”
李渡垂眼抿了下唇,没有答这句话。
裴容与:“不愿告诉我?”
李渡沉默片刻,才又开口道:“我只是没想好要不要骗你。”
“我那些从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没有准备好要说出口。”
裴容与:“又是与你那亡夫有关?”
李渡摇头:“这事倒是干系不大……”
他话未说完,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用指腹揉着自己的眼尾:“但我这些事情,总是与他有些或多或少的联系,若要说是与他有关,那也算是有吧。”
他不欲再继续说下去,十足生硬地转了个话头。
“不过话说回来,横云这找上来的速度委实有些太快了,着实蹊跷。”
李渡这一句话说完,也自觉氛围有些凝滞,恰好此时外边响起几声叩门声,他忙起身去开门,暗暗松下一口气。
叩门的是方才的侍者,他特地送上来一本布面的小册子,上边简略地列着今日的拍卖品,李渡接过来翻了翻,就又合上了。
裴容与:“又是你从前救过的人?”
李渡:“这回不是。”
他将手里的册子递给了裴容与:“昨日里杏禾带的材料还有些没用完,这边有自带的灶间,我刚好在这把它们都用了,免得再过些时候又不新鲜了。”
“等明日我们就启程去秋陵渡,如今正逢开春,冰雪化冻,想来过不多时又该到了发涝灾的时候了,虽说……可我总还是莫名有些放心不下。”
“本来我是想再过几日再走,没想到……”李渡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如此也好,早些去看看,若有什么意外还能多做些准备。”
裴容与扯了下他的衣袖,仰着头看他:“那你该奖我……”
李渡全不动容,把自己的袖摆从他手里拉了出来:“奖你今晚上自己睡一张床,可比牢狱里铺的草席子宽敞多了。”
裴容与:“……”
他们说话间的功夫,外边的拍卖会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了。
明月挂南楼的拍卖会一年举办一次,是当之无愧的盛会,无论道门抑或是俗世,都各有各的异宝奇珍,多得是有价无市的玩意,才刚开场就叫到了万两黄金的高价。
裴容与透过最高处的窗子往下看,只见下边的席位上不少都是道门里有名有姓的人物,任他这二百年来近乎彻底游离世外,也能识得好几张面孔。
他对着手上的册子一页页翻过去,眼见拍卖会的进程已过大半,忽而感觉指间书页的材质一变。
上一张还是普通的纸张,下一页却忽而变作了精细的蚕丝布面,触手温凉柔滑,连带着上边印的卖品和介绍都更显清晰几分,足足显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珍重。
阁间里的动静瞧不见,下边的席位间发出的阵阵骚动却清晰可见。
拍卖台上的侍者用手里的小锤敲了下桌面,清脆的一声响后,场内逐渐安静下来,他这才扬声开口。
“下一件卖品,符阵‘日当午’,由红豆祖师亲自创制,临水而设,可定期引水灌溉农田,不论物候有差,品类各异,皆可自发顺势调整。附赠祖师亲绘注称解一册共二百又一十七页。”
“标价为‘赈北地雪灾一次、沅江水患一次’。”
“依惯例,一经售出,概不退还,请各间掷灵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