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拂,桃花瓣零落如雨,上边还带着前夜里未干的雨露,在他肩上发上留下点点湿痕。
山上最小的弟子是花想容的师弟收的小徒弟,才六七岁的小女孩,坐在李渡腿上,怀里抱着他的琵琶,伸手一下下地拨着弦。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李长老什么都会,简直比我师父还厉害。”
李渡垂眼为她编了几个小小的麻花辫,闻言只轻轻笑了一声:“我只是活得久了些,等你长大了,自然会的东西也就多啦。”
小姑娘赖在他身边不肯走,她师父平日里疼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连她家师兄都不敢对她说重话,只能托李渡暂且照看她一晚上。
李渡对这种请求自然无有不应,让她歇在自己房里,晚上就睡在他和傀儡中间。
裴容与白天总待在李渡房内,大部分时候各做各的事,只偶尔交流闲谈几句,但到夜里一般不会待到很晚,只那个雨夜里做梦醒来后,伏在他榻边睡了接下来的半宿。
然而这一日等众人纷纷散去后,已然是接近四更天了,他却还是跟着李渡回了房。
李渡也习惯了有他跟在身边,直到哄着小姑娘睡着了,才发觉他竟还坐在榻边没有回去。
裴容与看了一眼睡在床中间的小女孩,在李渡出声之前开了口:“她都能同你一起睡,我比她还多认识你一个月,怎么就不能留在这?”
李渡:“但是我……”
他本想说我已经成了亲了,不能晚上留别的男人一起睡,但想到他们在扶远县早已经一起睡过好几个晚上了,虽说当时情形所迫,但总感觉这理由着实苍白,站不住脚。
他抿着唇想了想,指了指已经快被傀儡和小女孩占满的床榻:“我这儿就这么一点地方,没地方给你睡。”
见裴容与还站在原地,李渡只能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你那房间就在我隔壁,若是再做了噩梦,过来找我也用不着几步路。”
李渡把声音压得低:“小姑娘好不容易睡着了,再说要把人家吵醒了……快点回去,我也要睡了。”
裴容与却并不肯回去,他略微凑近半步,伸手揽住了李渡的肩头,就着这个姿势变成了一条小臂粗细的黑蛇,缠缠绕绕攀在了李渡身上。
“你……”李渡眼神躲闪,“我告诉你,你休想诱惑我。”
黑蛇盘在他的脖子上,浅碧的眼睛中瞳孔一线金色,在昏黑的室内如同两颗透亮的琉璃,鲜红的蛇信伸出来,轻轻舔了舔他的脸颊。
“李道长为人端正,朗月清风,怎会轻易被我诱惑呢?”
裴容与似乎并不喜欢以自己的蛇身示人,不像小十一乐于化回原型讨他喜欢,在此之前,李渡满打满算就只见过裴容与化过两回原型。
于是朗月清风的李道长当下立时被诱惑到了。
他悄悄转头看了眼榻上抱着被角睡得正香的小女孩,还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盘在自己腰上的蛇身。
鳞片之下有明显的肌肉轮廓,随着呼吸和心跳缓缓鼓动。
李渡不动声色地用指腹搓了搓,觉得他这一身鳞片比刚捡他上山时光滑润泽许多,如若小十一这时候凑上来问他更喜欢哪个,他须得昧着良心才能说出句平分秋色了。
黑蛇枕在他颈窝里任他摸了两下,又主动顺着他的腿爬了下去,把自己缩小一些,在李渡的枕边盘成了一大团。
李渡站在床边犹豫许久,还是什么都没说,躺进了被子里。
他忍心把裴容与赶走,却不忍心赶走一身鳞片乌黑靓丽的小蛇妖。
李渡面朝着床沿躺着,小女孩睡在他身后,小手抓着他的衣角。
李渡睡不着,他看着室内昏黑的一片想了一会,把自己身前的被子拉开一点,示意盘在自己脸旁的黑蛇钻进来。
他用气声轻轻缓缓地解释:“你进来盘着,别半夜吓着小姑娘。”
蛇妖是冷血的妖物,周身寒凉,但裴容与事先用灵力暖了身子,贴在李渡小腹前的时候暖烘烘的,像在身前拢了一汪温热的泉水。
李渡忍不住又掀起被子往下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他一双碧色的眼睛,在昏暗里发着莹莹的光,本来只慵懒地睁开一点,对上他的眼神,便重又睁大了。
室内岑寂,本来只有几道呼吸声,李渡却在这一刻听到了蛇妖吐信子时极其轻微的“嘶嘶”声。
他莫名心头一滞,又把被子盖了回去。
李渡用被子蒙住半张脸,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小腹前黑蛇随着呼吸的鼓动,但他却并不觉得难忍,反倒有些难以言表的安心。
他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是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思考了一会蛇妖变成男人之后再变回蛇到底应该算蛇还是男人,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扶玉山上的日子如同流水潺潺而过,似乎从他们上山来后便一直不曾变过,中途下山又上山一趟,唯一的变化就是带回了花想容和一只狐狸。
硬要说再有什么变化,就是从某一日开始睡觉时榻上多盘了条蛇,小姑娘只在李渡房中睡了两天,蛇妖却一直就这么待了下去。
岁月静好来去无痕,以至于当李渡在连心印的解印上落下最后一笔时,还觉得有些难言的怅然。
房中的书桌正对着窗,李渡放下笔站起身,把窗子推开一点,外边的细雨便被风吹进了室内。
裴容与本来倚在床头看李渡的藏书,听到声音,起身又去把窗合上了,他垂眼用衣袖将李渡额上沾到的雨水细细擦净,几乎不用力地拧了下他的耳尖:“都同你说了多少遍了,仔细着凉。”
李渡的手抬起来,恰好碰到了裴容与的手腕,他微有些出神,抿了下唇,道:“解开了,来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