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两个耳垂上各嵌的一粒朱砂耳珰,却又形成一种与圣洁相反的、近乎于靡艳的红与白的交合。
敞开的门内飘出一股橘柚清香,山上屋外风雨如晦,仿佛他身后才是真正的春日。
他侧身让开一条路:“屋外雨大,几位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三人进到屋里,里头面积不很大,三间卧房,其中一间掩着门,又另外专门辟了一间做灶间。
屋内收拾得干净齐整,家具都是木头打的,素色的桌布上细细绣了些兰草,桌上窗前的几个小瓷瓶里插着些欲开未开的花,有一种朴实的温馨。
唯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是桌旁供桌上摆的一块牌位。
那牌位用白玉雕成,色泽莹润,细腻缜密,上刻“亡夫神位”四字,雕工也俊俏非常,下凹的刻字宛如直接用笔写就,刻字处又用金粉描得笔触匀称,更显出了十足的珍重。
陈玉林向男子介绍了自己三人的名字,正欲说明来意,却忽然听到卧房里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男子低声说了句抱歉,转头进了里间。
明礼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人什么意思啊?孩子哭了交给他娘哄不就完了,这时候来扮好夫君呢。”
陈玉林摇头示意他噤声:“本就是我们叨扰在先。”
明礼之不满地撇了撇嘴,听话地不再出声了。
过了片刻那男子又从里间出来,怀里抱了个周岁的孩子,已经睡着了,但面色苍白,似有病气。
他身后还有另一个男人,比他高出半个头,五官都不出错也不惊艳,凑成了一种中规中矩的俊朗。
陈玉林注意到襁褓里那孩子手臂的地方不正常地凹下一块,满室清香里飘散着一股极淡的血腥气,然而不待他询问,那股血腥气就又突兀地消失了。
抱着孩子的男子抬眼对上陈玉林的目光,开口道:“我姓李,在家中排行十九,你们可以唤我李十九。”
他侧身让开一点:“这是我夫君,也姓李,单名一个夫,两位道长如需换下湿衣,可以先穿他的衣服。”
三人脸上都露出有些微妙的神色。
道门中对于男子与男子结成道侣早已见怪不怪,甚至比俗世里还要开明几分,更有甚者,连能让男人怀胎生子的法子也不在少数……
但是在当着现任的面为亡夫居丧,倒确实是闻所未闻。
明礼之和江北月换下了淋湿的衣服,李夫一言不发地接过他们的衣服,只在经过男子身侧的时候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腰。
他似乎腿上有些疼痛,在身后的手臂上倚了一下,借着力又站稳了些,仰头微微笑着说了句什么,那沉默寡言的男人这才拿着衣服转身走了。
明礼之嘟囔着抱怨衣服的料子太差了,磨得他身上到处都痒。
江北月懒得搭理他,干脆利落地换上了洁净干燥的衣服,缩在一旁从背后的小包裹里翻干粮吃,发现里头的面饼已经被雨泡白了,正打算硬着头皮凑合一顿,突然却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碟子还冒着白汽儿的糯米糕。
雪白的糯米饱满油亮,软糯糯地簇成一团,上头淋着清香扑鼻的柚子酱,黄澄澄的酱汁粘稠浓郁,从米糕上缓缓地淌到碟子里。
那男子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把碟子递到他面前:“小心烫。”
江北月连忙道谢接了过来,糯米软糯清甜,配合着柚子酱独有的清润,叫人口舌生津,糕团里头还裹了切成细丝的柚皮,既解腻又增添了几分独特的口感。
江北月一连吃了四块儿,幸福得一双圆眼都眯了起来,正要伸手去拈第五块,装着米糕的碟子却又被人抽走了。
他幽怨地转过头,看到那男子把碟子搁在一旁的桌上,冲他笑着摇摇头:“糕点吃多了积食。”
“三位道长不如留下来用个晚饭,边吃边说。”
陈玉林垂眼想了想,点头道:“叨扰了。”
男子向他们微一点头,见江北月还眼巴巴地看着那盘没吃完的糕,从袖子里摸了两颗金黄的枇杷给他。
明礼之在一旁抱着手看着他们,他其实也有些饿了,但又放不下自己的面子,看着江北月捏着果子啃,冷着脸骂了句“没出息”。
许是因为先前就已经在准备,晚饭很快就做好了。
都是极为平常的小菜,却道道做得香气扑鼻。
一道小芹菜炒肉,春天细嫩的水芹菜切成小段,炒过之后依然鲜碧脆嫩,肉片肥瘦适中,色泽油润。
一道土豆烧茄子,用小火煨得软烂入味,切成大块儿的土豆一夹就碎,茄子完全浸透了汤汁的颜色。
另有一碗荠菜豆腐汤,一条烤得表皮金黄酥脆、绽出里头雪白的肉的烤鱼,以及一小碟子切成薄片的柚子皮,用糖醋辣子等调料拌了,红油裹在澄黄的细丝表面,油润鲜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