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敷衍喻怀仁的时候,余光有注意到这小孩只夹过面前这道菜。
喻鹤吃饭的动作顿住,慢慢从碗里抬起头,本来灰暗的眼睛在跟喻黎对视后,一点点又重新亮起,他捏紧筷子,既怕说喜欢会让喻黎难做,又怕说不喜欢拂了喻黎的好意,纠结片刻后小幅度地点头。
他小声跟喻黎说:“喜欢。”
喻黎点头,又转头问喻荣,“你整个盘子都要?”
喻荣还记着上次被喻黎无视的仇,虽然怵他,但也强撑着没给他好脸色,抬起下巴,鼻孔对着他,“你听不懂人话吗?”
喻黎也不恼,笑眯眯应道:“人话我当然听得懂,但有些不像人话的,我确实听不懂。”
说完,不再搭理还没反应过来的喻荣,伸手把盘子里的肉一块一块全夹到喻鹤碗里。
等盘里只剩下做装饰的叶子,喻鹤碗里的肉都堆成尖尖了,才停下对喻鹤说,“喜欢就吃,吃腻了或者吃不完也不要勉强,扔了倒了都行,觉得浪费的话,厨房也会留着拿去喂流浪狗。”
交代完小孩,他才抬头再次看向喻荣,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被骂了,脸都气得涨红,他安抚地笑了下,“急什么?也有你的份。”
说着,把空盘子递给佣人,吩咐道:“把这个盘给他吧,没看他急得都要变兔子眼了?”
这场闹剧最后由喻怀仁出面喊停,喻荣被训斥得眼光通红缩在母亲怀里,吃也不吃了,小声地哭着,在座也没几个有心情吃得下饭。
要说吃得满足的,也就只剩下喻黎和喻鹤了,喻黎是完全不在乎气氛,自己吃得高兴,喻鹤则是被喻黎按着头吃,刚刚夹的肉撇到一边,又夹了好几样菜在碗里,前一秒夹的还没吃完,下一秒碗里又添了新菜。
吃到最后喻鹤的肚子都微微鼓起来,这是他吃过最饱的一餐。
等喻怀仁放筷离开,其他人也立刻争着离场,宴散了,除却等待收拾的佣人,又只剩下喻黎二人。
喻鹤坐在椅子上,想起刚刚喻黎护着他的事,嘴角不受控地翘起,又连忙喝了口喻黎给他倒的橙汁遮掩,自以为很隐蔽地抬头偷偷看他,心里又因为刚刚听见的喻怀仁的话低沉下去。
还没等他从低迷中缓过来,坐在身侧的喻黎突然起身也要离开,他心一跳,急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喊住他,“哥哥!”
喻黎的身影没停,继续往前走,像没听见他的话。
喻鹤着急地追上去,结果脚一崴重重摔到地上,怀里抱着的牛奶也摔在地上,杯子裂开,牛奶流出外面。
他没心思注意牛奶,抬头固执地望着喻黎离开的背影,小声再喊了一遍,“哥哥。”
喻鹤好像听见谁叹了口气,走在前面的背影也停下,转过身朝自己走来。
喻黎头疼地把这笨小孩提溜起来,检查了一遍发现他没被玻璃碎片扎伤,才开口问他,“你喊我干什么?”
喻鹤直直望着他,问:“你要走了吗?”
喻黎微顿,猜到小孩是听见了喻怀仁在餐桌上跟他说的话,点头,说出喻怀仁找的借口,“喻家人多,影响我念书,正好有空出的小院给我,还离学校近一点。”
喻鹤哦了声,偷偷捏住喻黎衣角的手慢慢松开,他后退一步,垂下头不再说话。
喻黎等了半分钟,也没见他再开口,把刚刚又从桌上顺的大白兔奶糖塞他手里,“我让后厨每天给你留饭,记得去吃。不要熬夜了,长高点,才不容易被欺负。”
说完,他才转身离开。
喻鹤垂头站在原地,听着喻黎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消失在空气里。
站了好久,佣人收拾完离开,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像是感到困惑,不解地问出声。
“既然决定不要了,又有什么必要假惺惺说这些话?”
可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他一个人。
“嗒”
一声轻响。
奶糖从松开的手中落下,散落在地上,各自滚了几圈后停下。
孤零零地躺在那,像被丢弃的垃圾。
可是奶糖是喻黎给他的。
不是垃圾。
“……”
几分钟后。
丢弃它们的主人蹲下身,沉默地把糖一颗一颗捡起来,收好,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