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假柳笙听见房间里梁子鸣敢护着柳童童,愈发地来了劲儿,面朝着房间里的方向狠狠地唾了一口:“呸,他个无才无貌的老男人也配让我跟他吵架?我多同他说一句话,都嫌牙碜。”
梁子鸣听见妻主当着族里姐妹的面这么说他,只觉颜面扫地,一时间噙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假柳笙说完,却是不再纠缠,气哼哼地走了,她不愿意在这里继续耗下去,夜晚时间宝贵,她还急着回去宠爱那个友琴呢。
柳菲菲、柳童童、柳淼淼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假柳笙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没一个人敢拦,但是心里头都有些替梁子鸣感到悲哀。
曾几何时,梁子鸣与柳笙可是朝野上下人人称羡的恩爱妻夫,别人不知道,她们作为柳笙的族人,可是很清楚地知道柳笙经常跟她们讲梁子鸣何等贤惠,要她们一定要尊重这位贤德的姐夫。
没想到,如今这位稀世少有的贤德夫郎竟变成了“无才无貌的老男人”,果然女子的心在有了新宠之后,都会变的么?
房间里,梁子鸣听到这“无才无貌”四个字,简直犹如被毒蛇咬住了心口,痛得他呼吸都慢了几分。
柳笙知道他容貌不佳,在容貌上多少有几分自卑,便很注意保护他脆弱的自尊,从不当面称赞别的男儿的美貌,偶尔他提到容貌之事,柳笙便郑重其事地安慰他,说她绝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浅薄女子。
可是如今,这样的费心维护,都被置之不顾了。他的脸面,被她毫不留情地丢在地上,又狠狠地踩了几脚,碾成了泥土。
这晚梁子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天到四更终于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却又陷入了梦魇之中,梦里柳笙被人揍得鼻青脸肿,身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光是受伤也就罢了,还被人关了起来,任他怎么喊她,她都不发出一点声音来回应他。
如此可怖的梦,他很快就被吓醒了。
醒了之后,一摸自己的额头上,汗水淋淋,体温也降得厉害。
这显然是没办法继续睡了,他勉强维持住心智,脑海中开始思量。
今日之事,的确有很多可疑之处。
柳笙诅咒他肚子里来之不易的孩儿生不下来。
柳笙忽然能吃杏仁了,吃了大半盘杏仁博饼,到离开的时候,一点事情都没有。
柳笙不认识柳淼淼,也不认识柳童童。
柳笙当着族里姐妹的面骂他是个无才无貌的老男人。
这还是他相伴多年的妻主吗?
但是再有疑问,他也不能断定这就不是他的妻主。因为有个问题是他需要解决的,如果这人不是他的妻主,那这人是谁?他的妻主又在哪里呢?难不成真像梦境中那样被人关了起来?可是他的妻主不是小男儿,是一个大女子,还是当朝右相,这些天,也没见人说当朝右相有什么不妥之处。
朝野上下上至明帝下至柳笙的同僚都没人说柳笙有问题,只他一人怀疑这妻主的真假,别人怕不是以为他失心疯了?
这人是不是他的妻主,他得找个确凿有力的证据出来。
什么才是确凿有力的证据呢?他思量好久,终于想到了一点。
一个人再怎么作假,身体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如果这人真不是柳笙,那么前几日被带去博州郑家休假的颜可心,应该能够感知到异常,他问一问颜可心,便知真假。
天不亮,他就打发侍儿去颜可心住的院子里喊颜可心过来。他以为昨个儿颜可心随同回京,只是没来拜见他而已。
侍儿领命而去,很快就回来报告:“颜侧君根本就没回来。”
颜可心怎么会不回来呢?柳笙都回来了,颜可心一个人在博州郑家住着吗?这怎么看都不合乎常理,梁子鸣只觉后背上沁出了冷汗,他吩咐侍儿去请那老管家过来。
“正君一大早喊老身过来,可是有何吩咐?”老管家躬身问他。
“你派个妥当的人,去博州郑家别业见颜侧君,见到了颜侧君,让他悄悄地回京,就说我有要事找他。这事不可声张,尤其不能让相国知道。”梁子鸣一脸严肃地吩咐老管家。
老管家有些疑惑,但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做,恐别人不妥当,老管家决定亲自走一遭,老管家带着一个得力的手下,直奔博州郑家别业而去。
岂料到了郑家别业,却被告知颜可心不在郑家。
老管家赶忙问:“那我们颜侧君在哪呢?”
“这我们怎么知道?许是自己走了呢?许是已经回京了呢?”两个西境杀手傲慢无礼地回答老管家。
看着这两个长相凶残的女子,老管家心中生起了警惕。
颜可心未能回京,也不在郑家别业,那人能够在哪呢?可是她也不能在这郑家多待,因为两个西境杀手很不耐烦地往外驱赶她。
老管家没办法了,只能带着手下先离开。走出二里路,她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她不想就这么回京,便借口老年人肚腹不好,要借用郑家的茅房。两个西境杀手看她去而复返,很是不高兴,但她一个老年人,要借用茅房,又不好拒绝,只能让郑家别业的下人带着她往茅房走。
她才一进去茅房,那下人便小声劝她:“老人家你赶紧走,这地方不是你能来的。”
老管家心里头知道这地方有问题,可是什么样的问题她却是不清楚的,便继续问那下人,然而下人唯恐被西境杀手报复,却是什么都不敢说。
老管家没办法,很是郁闷地往外走,心里头开始琢磨这颜可心究竟是怎么回事,人还在这郑家别业吗?还是已经香消玉殒了?
正走着,忽然一个年轻男子从另一个间茅房中跑出来,跑到她跟前与她擦肩而过,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把一个小布条塞到了她的袖子里。
她胆战心惊地拢这袖子往外走,来到前厅又见到那两个杀手,她向着两个杀手千恩万谢。
两个杀手倒没有怀疑她什么,只是看她上过茅房仍旧捂着肚子,很是嫌弃地摆摆手,将她遣了回京。当然作为尽职尽责的属下,两个杀手在老管家走后,便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告诉了京城中的申小姐,柳府派人来寻颜可心。
这飞鸽传书的事,老管家是不知道的,她出了郑家别业,就上了车子,命手下打马如飞,一路疾驰返回京城。
把那小布条交到梁子鸣手上,她才来得及看上一眼,这下子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小布条是白色里衣做成的,应该是从里衣上撕下来的一块,上面只有四个血渍书成的字:相国是假。
梁子鸣瞧见这个血书,心里头反倒镇定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吓得面无人色的老管家,轻声道:“你奔波一路辛苦了,且去歇着。后面的事,都交给本正君了。”
“您打算怎么做?”老管家颤抖着问他。
梁子鸣心中盘算,他不知道这假柳笙笼络了多少个官员,也不确定朝中的这个些大臣,有没有谁也像柳笙一样被换成假的。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当今天子明帝陛下。
而况这样大的事也只有奏给明帝,才能最快地拨乱反正,平乱除贼。
可是怎么样才能见到明帝呢?他作为一品诰命夫郎,虽然有资格直接递牌子求见天子,但直接去求见圣驾,没准会被假柳笙的人瞧见,瞧见了就必然会拦阻,她现在顶着柳笙的身份,名义上是他的妻主,她若是不让他见驾,他可能真的会见不到。最好的办法是去梁府吊唁梁少正君,再让姨母梁冰鉴邀请天子御驾亲临吊唁死者,若是天子来不了,便请皇后或是哪位君卿代为吊唁。天子是个重情的人,怎么样也要给姨母一个面子,就算是不亲自来,也必然得派个得力的后宫来。如此这消息便可直达御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