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蹲得久了,腿有些麻,便点头答应,明帝向旁边略挪了一挪,让人与她一同躺在这躺椅上。
安澜一躺下来就明白了明帝为何要他也躺下来。
躺着看到的苍穹实在是太美了。碧琉璃就在人的头顶之上,消弭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与隔膜,满天星斗也如同主动亲近的高人逸士,再没了遥不可及的清冷与疏离。
“此间真好。”安澜喃喃低语。
“那咱们就多住两日。”
“好呀,好久没有同月儿只有过彼此的日子了。月儿可记得,咱们初成婚的时候,在东宫住着,也常在湖边上像这么躺着。”安澜轻声答应,回忆起少年妻夫时光,不觉柔情似水。
明帝听了,跟着回忆往事,心中也觉甜蜜。
妻夫二人并肩躺在躺椅上,各自沉浸在回忆往事的愉悦之中,却是谁都没有主动撩拨一下对方。
良久,安澜随口吟了两句诗道:“满天星斗压荷塘,萤舞蛙鸣清梦长。”
明帝微微一笑,拍了拍人的肩膀,柔声接续道:“天子骄奢寻欢忙,皇后端方静心凉。”
安澜知她对枕席间的放纵之乐尚不能完全割舍,却也不逼迫她立刻改过,只陪着她静静地躺着。
他想她很快就会明白,佳人在怀岁月静好宇宙寥阔山河无恙,只是正常的日子便已有无限趣味,本不需贪恋那些过分的肤浅的快乐。
次日,为让明帝重新感知正常日子的快乐,安澜陪着明帝去之前明帝同董云飞去过的那条幽涧处游玩。明帝浸在碧琉璃中避暑,他则在岸边放了个琴桌,对着山野抚琴。琴声泠泠,水声激激,他弹奏了一曲又一曲,弹累了,便静静地坐着,看着明帝在水里时而仰泳,时而俯身,时而俊如水鸟,时而懒如游鱼。
两个玩到下午申时方才回来,三个小皇子又围着他们兴奋地汇报今日喂养孔雀与羊驼的心得。
晚间,雅州知州前来奏禀差事,安澜坐在一旁陪侍圣驾,听见那雅州知州说若能将此间河流同京城的凝翠河打通成一体,可得多少水运便利,便问明帝道,既有如此多的好处,此事为何不办呢?
明帝蹙着眉头告诉他,京城附近的百姓最为娇贵,无论女男,皆不愿在夏日里做工,雇不到足够多的民女民夫支应这差役,这打通河流之事,就只能拖着,待将来东境的河道修成,调彼处民夫过来施工。
他有意往兴功图治上引导明帝,听见明帝这么说,脑筋一转就给明帝出主意道:“民女雇不到,何不就用军兵?也不让兵娘子兵小哥儿们白干,把原本欲支给民女民夫的银钱如数支给应役的军兵,她们多了一份俸禄,朝廷也省了很多力气,军兵们都是行过军打过帐的,凡事有军规约束,比百姓们好用。”
明帝听了,暗道有理,当下便采纳了安澜这个提议,立刻让人去传召秦瑛、李蔚、周雅、吴欢四位带兵将领,以及内侍省监沈茗菡明日一早到此地见驾。
有了这件大事要办理,明帝这晚上就踌躇满志地琢磨起修通这雅州河道的事来,这么一琢磨,她就记起上次她已经吩咐了雅州知州把雅州境内河务账目送去慎思所令苏澈三人覆核,也不知三人覆核得怎么样了,便传令让苏澈、顾璟、颖儿三人,也于明日早上前来见驾。想着一旦河道动工,地方上不予配合是万万不行的,她又将这雅州知州和留下,同雅州知州细细地商量人力物力的安排。
安澜看她一道道旨意传下去,干劲满满,精神十足,仿佛回到了当年刚准备一统四国的时候。心中甚是满意,只是恐怕累坏了她,看看到了亥时二刻,便及时进来,劝她早些洗沐。
恐侍儿们伺候不好她,安澜亲自捧着巾帕为她侍浴。
明帝一边洗澡,一边兴奋地同安澜讲,雅州河道若能率先修成,光随船而来的孔雀与羊驼就能让京城的小姐公子们乐开了花。
安澜笑着附和她,细心地为她擦拭脖颈处的汗渍。
“澜儿”,明帝抬眸看他,把他的手掌放在自己唇边轻轻一吻,却没有任何狎昵的意思。她在忙碌正事的时候,向来不会起过于浮浪的心思。
安澜深谙该给的奖励一定要给的原则,这晚侍寝的时候格外主动。明帝被他先用严词劝谏,再拿国事牵引,复用柔情笼络,心里头便彻底按他的想法来,没再生出稀奇玩乐的念头。安澜看她肯听劝,心中更加爱她。因她有些用不惯外面的早膳,大早上撑着一身酸软,指挥雅州的厨娘们按宫里的菜谱给她做最可口的早膳,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帝后情深,三个一同用膳的小皇子看在眼中,反应却各不相同。乐安向来眷恋生父,见母皇和生父感情浓厚,生父只顾给母皇夹菜添汤,全然顾不上管他了,甚是不悦,拉长了小脸生闷气。长乐是个纯真的孩子,完全不懂感情之事,见母皇和父后都是一脸笑意,便嚷嚷着要父后今个儿带他去骑小马。只有永乐,年龄虽小,却擅长察颜观色,见父后这般得宠,便决定往后要努力讨好父后,好为自己赢得更多好处。
他是三人中最小的,平日里寡言少语,这回为了讨好安澜,便主动给父后做帮手,看安澜腾不出手来照顾乐安,他这个做弟弟的,反倒凑过去哄哥哥,一会儿问二哥哥要不要吃这道汤,一会儿问二哥哥想不想一起去骑马。
乐安自然是不乐意去骑马的,他听雅州这边伺候的下人们说此处有个镜室可以照出千奇百怪的模样,他便想要去玩那个镜室,但他不肯讲。他想着他上次私下里同生父讲要去赵府看羊驼,都遭到了生父的拒绝,此时若是当着人讲出来想去镜室又被拒绝了,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因而他只嘟着唇不理人,由着四皇子怎么样殷勤问他,他都不予回答。
明帝惦记着河道公务,用过了早膳,自去料理政事。安澜独自照应三个皇子,瞧着这小小年纪就知道献勤讨好的四皇子,心头一叹,主动对这永乐道:“好孩子,你同你哥哥们是一样的,不用特意迁就他两个,你今个儿想玩什么,父后带你去。”
那永乐只摇头,“孩儿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哥哥们爱玩什么,孩儿跟着一起去就好。”
那乐安听见永乐这么说,只觉这弟弟过于讨好长辈了些,心里头很是看不上,扬起了小脸,再不肯理睬这个四弟弟。
安澜瞧见儿子甩脸色给弟弟了,有心要说一说他,却也知道儿子的脾气是最难应付的,若是当着人说了他,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肯理人了。在宫里也还罢了,在外面,恐明帝知道了对儿子不满,只好先不理会,想着回了宫再慢慢教导儿子。
当下只让侍儿们准备小马,他要带着三个皇子去骑小马。
长乐万事不萦心,见自己要求的骑小马得到了满足,很是高兴,见到小马,兴奋得手舞足蹈。
乐安怏怏地走到小马跟前,却是说什么都不肯上马了。他不上马,永乐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陪着他说笑逗乐。
安澜瞧见了甚是为难,待要陪着他们两个在旁边坐着,那已经骑在小马背上的长乐,却大声喊父后,要父后一同骑马。
安澜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才好,终究考虑到骑马乃是一件有危险的事,便是有乳父侍儿们调护着,也不如他亲自看着放心。叮嘱乐安和永乐的乳父照料好各自的皇子,他翻身上马,陪着长乐在草地上溜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