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眼色又贴心,明帝在他殿中坐久了有些口渴,他立刻传了冰葡萄,一颗颗地去掉葡萄皮,喂于明帝吃。明帝才说了一句想让他给她和林从画一副生日小照,他立刻答应下来,详细询问明帝有什么样的要求和构想。发现明帝比他怕热得多,他宁可自己感到不适,也要让侍儿们多加两瓮冰块。
两个进了内殿,明帝怜他体弱,想要用薄锦将他裹起来,他恐明帝无趣,紧紧贴在明帝身上,道是陛下的怀抱比锦被更暖。
明帝见他知趣乖巧,心中甚是喜欢,手抚着他绸缎一般光滑细腻的肌肤,漫不经心地道:“朕前阵子太忙,疏忽柔儿了,柔儿不怪朕吧?”
她口中这般问,心里却没什么歉疚之意,沈知柔是个蕙质兰心的男子,又对她相当了解,自然懂得她不过是随口敷衍,当不得真,他暗暗感叹,好在他已经知晓了她是个薄情的帝王,若还像以前那般爱她爱得死去活来,这会子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他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看她,给了她一个极为和柔的微笑,话说得得体极了,“陛下朝政繁忙,没功夫来看臣侍,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臣侍怎么会怪陛下呢?臣侍只恐陛下过于劳累,有损凤体。陛下以后千万珍重,忙里偷个闲才好。”
明帝听了心头甚是熨帖,他不仅不怪她的冷落,还担心她的凤体,当真是贤惠得紧呢,欢喜之下,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询问他有什么想要的,“柔儿这般懂事,朕要赏柔儿个礼物,柔儿想要什么?”
她这话是想送沈知柔一两件合心意的物品,或是珍珠宝石,或是古董字画。
沈知柔听了,脑筋却动了起来,他想起今个儿听到的消息,顾琼与薛恺悦、冷清泉的父亲都得到了朝廷的诰封,如此,宫中各位君卿的生父,唯有他的父亲不是诰命夫郞,他决定趁此机会为父亲讨个诰封。以往他从不为家人求取好处,唯恐令明帝为难,此时觉得天子薄情如斯,他还固守着原则做贤君,那不是太亏了吗?更何况眼下他位份六宫最低,膝下又只有一个皇子,将来前程可想而知不会光明到哪里去,如今他年貌未衰,尚有几分恩宠,不趁此时多为自己和家人索些好处,更待何时?
他下巴紧贴着明帝的下巴,柔声慢语,“柔儿不求倾城宝,不贪万两金,陛下真要赏柔儿,柔儿斗胆请陛下赏柔儿父亲一个诰命恩典。”恐明帝拒绝,他缓言细语地把六宫君卿唯有他的父亲赏无恩典的话讲了出来,“各殿哥哥弟弟的父亲都有朝廷诰命,唯有臣侍父亲未沾皇恩。”
他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向明帝,用撒娇的语气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单单厌恶臣侍呢。”
明帝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沈知柔讨要的是父亲诰封恩,她有些犹豫,轻声解释道:“柔儿是瞧着琼儿、悦儿、泉儿的父亲新得了诰封恩,便也想要给自己父亲讨一个,当真是孝心可嘉,可悦儿三个都是给皇室诞育了公主的,柔儿的父亲怕是不好援例。”
她这话说得很平心静气,没有不满发怒的意思。
沈知柔听了,仍旧觉得刺心,他咬着唇片思量了一瞬,方才楚楚可怜地垂下羽睫,表情黯然地道:“臣侍知道了,臣侍无能,没有给陛下生育公主,这辈子都矮人一截了。”
他说到这里,触动心事,不可自抑地难过起来,眼圈都红了,却又强自克制,自明帝怀中挣扎起身,跪在床榻上向明帝行礼,“臣侍贪心失言,请陛下降罪。”
他舒展双臂跪伏下去,腰身压得极低,修长的脊背紧贴在床榻上,脑袋堪堪抵住明帝的胳膊,后背的线条流畅极了,两个肩胛骨宛如振翅欲飞的蝴蝶,如此恭顺优美的姿态,配上泫然欲泣的嗓音,可怜又可念。明帝说不住拒绝的话了,她抬手抚上他纤薄瘦弱的脊骨,柔情款款地安慰他:“柔儿不必如此自轻,朕赏予柔儿父亲这个恩典也就是了。”
沈知柔并不肯起身,他颤声拒绝:“臣侍未曾给陛下诞育公主,不敢冒领天恩,更不敢让御史们进言陛下为后宫破恩赏成例。”
这意思是要明帝给他寻个能够接受的借口,免得他被御史弹劾,明帝会意,略微思量了一下,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台阶,“柔儿家亦是为朝廷出过银钱的,柔儿父亲得个诰封也不为过,朕这么做不算破规矩,柔儿放心领赏。”
沈知柔听她这么说,立刻直起身体,向着明帝含笑道谢:“臣侍谢陛下恩典。”
他是真心实意感到欢喜,却为了显示自己的感动,把这十分欢喜做出了十五分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极盛,满眼盛着发自肺腑的感动,明帝瞧着受用极了,却逗他道:“柔儿只用说的可不行,要谢朕,得拿出点行动来。”
天子这暗示很明显,沈知柔本就习惯了温柔小意地同她相处,此刻更是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来,抛掉了平日里保留着的大家公子的矜持,主动邀宠,将绵长的吻不断落在明帝身上,甜腻的气息萦绕在整个殿内。
明帝被他撩引得飘飘欲仙,又知他身体大有好转,没了以往的顾忌,畅快淋漓地宠爱他。
沈知柔自始至终神思清醒,多少有些替自己悲哀,他以往最盼的便是身体无恙可以与她放肆缠绵,可如今身体好转了,两个人的心却早已有了隔膜,他再也感受不到与心爱的妻主鸾凤和鸣的快乐了。
但他是个很务实的男儿,明白虽然彼此情分已淡,他却还需要明帝的恩宠过日子,便把这感慨惆怅放在心底,面上只做出十二分痴迷的神态来,一会儿打趣明帝,“陛下怎么了?今日这般轻柔,可是累了?”激得明帝火旺如狂,誓要将他彻底征服不罢休。一会儿眸光真挚地望向明帝,喃喃自语:“臣侍今日这般,陛下喜不喜欢?倘若陛下喜欢,就让臣侍服侍陛下一辈子。”
明帝如何能受得了他这般邀宠,直到后半夜方才入眠。
次日上午常朝,明帝颇有些困倦,朝政都处理得心不在焉,只一件事记得真切,那便是给沈知柔的父亲一个诰封恩。
这事柳笙有些不乐意,柳笙认为顾琼的父亲被诰封,是因为对朝廷有大功,薛、冷两人的父亲得以诰封,是因为为皇室诞育了公主。沈知柔的父亲既无功劳于朝廷,沈知柔也没有诞育公主,如何能够一体诰封?柳笙禀理直言:“若沈父可以无功诰封,那往后后宫君卿不论有无公主,皆可诰封生父,朝廷诰封恩可就要泛滥成灾了。恩典贵少不贵多,泛滥之恩,如何能够奖劝天下?”
明帝自然懂这个道理,只是她已然答应了沈知柔,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同柳笙掰扯,又是说沈家当年贡献了不少银钱,又是说朝廷功勋权贵之家,便连侧室也有诰封,沈知柔的父亲得个诰封有何不可?
柳笙听她讲出侧室诰封恩的话头来,便不再同她争论,毕竟再争论下去,便似在说沈知柔的父亲连颜可心、齐苗这样的官员侧室都不如,天子君卿的父亲比不过官员侧室,于天子的颜面不好看。
礼部副尚书高莹和户部副尚书宋海春各有一个期盼诰封恩典的侧室,两个见柳笙不再开口,便一起帮着沈父说话,有了这两位臣下的支持,明帝便在柳笙的沉默之下,把诰封恩堂皇正大地赏给了沈父。
为将好消息当面告诉沈知柔,好赢得沈知柔更多的感激,明帝十三日这晚仍旧翻的沈知柔的牌子,并且早早地就摆驾沈知柔的暖香殿,这让打叠精神准备出手争宠的林从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