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明知道这事关键还是在明帝,是明帝对他不够宠爱,是明帝瞧见他由原来替她解决麻烦的能干后宫变成了新的麻烦,便要冷落他猜忌他防范他,可是想到事情是从薛恺悦生下持盈开始的,他便难以对薛恺悦仍旧像当初一般畅所欲言。
甚至面对着薛恺悦关切的眼神,他都在心里琢磨,要不要利用一下薛恺悦的正义与善良,来为自己谋求一点好处?他想,他眼下这处境实在是太糟糕了,便是利用了薛恺悦也不能算什么罪过。
电花火石之间,他便想出了个绝佳的主意。
薛恺悦哪里知道顾琼转瞬之间就想到了如许多,他还在尽力劝慰顾琼:“不是担心肚子,那就是为了陛下了?你呀,也别想太多,陛下也就是这阵子忙,这两天永和病着呢,她不得不顾着点,等永和好了她忙过了,自然会来瞧你的。”
虽然这话他自己都不是十分信,但永和被谎称生病是事实,明帝需要看视永和也是事实,他以此来宽慰顾琼,不希望顾琼过于伤怀,以至于越来越憔悴。
顾琼却是不接他的话茬,只管自己说自己的。顾琼虽然人在孕中难以出门,但消息算是极为灵通的,皇仪宫那边有鹇儿,庆寿宫那边有鹒儿,两个侍儿都极为得力,一有消息便报于他知,他早就知晓永和生病的事。他也不是恼怒明帝这两天没来看视他,一个小孩子生病了,母皇顾念着点这是理所应当的,他所在介意的是冷清泉连日得宠,今早上鹇儿来传话说,圣上今晚仍旧是翻淑君殿下的牌子,一早就吩咐下去了。
他听了,只觉这日子要没有盼头了。
自己被天子厌弃,情敌却恩宠日盛。自己来日生下公主,愈发被天子猜忌。情敌的公主出嗣王府,可以毫无负担地服侍天子。以后谁更风光谁更得意,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若只是风光与得意也就罢了,最糟糕的是,这两个月,明帝借口他需要养胎,不许他出宫,他几乎可以肯定待这公主生下来,明帝会以公主年幼需要生父照料为由继续不许他出宫。他已经习惯了在外面风风火火忙忙碌碌地做生意,要他抛下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天心楼,从此居于深宫做个没有恩宠还被天子猜忌的后宫,这日子光想象一下就能憋屈死人。
“皇贵君哥哥,我这回怕是保不住命的,这孩子若能侥幸生下来,就将她送与你吧。”顾琼做出极其疲惫的样子来,他颦了颦眉头,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一缕轻烟自房中飘过。
薛恺悦惊得睁大了眼睛,“小琼你,你怎么说这样丧气的话?不过是生养个小娃罢了,哪里就谈到生呀死的,我不许你乱说,你听到没有?”
他过于焦急,声音很大,以至于被他抱在怀里的持盈哼了一声,薛恺悦听见儿子哼哧,连忙拍了拍儿子的小肩膀,哄儿子道:“不怕,不怕,你顾叔叔说着玩的,说着玩的。”
哄完了儿子,又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把那椅子往美人榻前拉了两尺,紧挨着顾琼的美人榻开解顾琼道:“你也不是没生养过,以前养长乐的时候,不都好好的?这一胎更不会有事的,不要乱想了,啊。”
顾琼眼睛一眨,一行珠泪滚滚跌落,话说得真诚极了:“皇贵君哥哥,事情是不一样的,那回是个皇子,长乐又是个傻乎乎的孩子,陛下从不觉得有什么可防范他的,当个猫猫狗狗的养着也就是了。这回,这回多半是个公主,陛下她忌讳顾家,内心里是不愿意诞育我公主的。这孩子生下来,我怕是就彻底失宠了。呜呜呜呜呜呜。”
顾琼说到此处,触动这两三个月的伤心与委屈,哭得呜呜咽咽,泪水犹如决堤的河,没一会儿,就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冲得模模糊糊。
薛恺悦沉默了,他是个耿直的人,倘或别人说的是事实,他就不好劝导了。此时他思量顾琼的话,再想想明帝这阵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冷落顾琼,心里头便难以说出明帝以后一定会待顾琼如初的话来。
顾琼看他沉默,便决定趁热打铁,一举把自己的难题给解决掉:“我思来想去,唯有把孩子给皇贵君哥哥养育,才能断了陛下的疑虑。皇贵君哥哥要当真疼我,可怜我,就把这孩子接过去养吧。”
这话薛恺悦答应不来,他设身处地地为顾琼着想,诚恳地劝他:“小琼你不要乱想,陛下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等孩子生下来,她自然会喜欢的。你好不容易养育了一个公主,自然是要亲自抚养的,快别说傻话。”
他自己的宝贝女儿养在安澜膝下,安澜将之视如己出,对他也并不千防万防,他心里犹且不是滋味,他不愿意让顾琼也体会失女之苦。
顾琼哭得鼻梁都跟着红起来,“哥哥,我知道的,陛下就是猜防我,她现在已经不许我出宫,这孩子生下来,我就要被她猜疑到老了,这比杀了我还难受。哥哥,这孩子养在你膝下,才能去了陛下的心病,她既不用提防我了,她也补偿了你。哥哥,你是这孩子最好的养父,我替孩子求哥哥,你,你就收下她吧。”
薛恺悦沉吟不语,他顺着顾琼的思路琢磨了一下,有些明白顾琼为何这么做。
历代宫廷的常见做法,将公主交于别人养育,斩断公主与外家千丝万缕的联系,以此来安帝皇的心。他不愿意答应,但是顾琼哭得泪眼汪汪,他又难以狠下心拒绝,唯有沉声对顾琼道:“这是大事,陛下未必会同意。你先不要盘算这么多,好生度过这个孕期再说。”
然而顾琼听见他有拒绝的意思,便挣扎着去抓他的胳膊,惶恐不安地问他:“哥哥,倘若被陛下猜疑冷落一辈子,弟弟一定会郁闷而死的,哥哥,你难不成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