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这么轻描淡写的,陈语易越恐慌,生恐她的云淡风轻都是装出来的,他抱着她的玉腰凄惨哭泣,“陛下,陛下别安慰我了,哪有我这么给人做爹爹的,把这么小的孩子撂在一边不管,放任下人们磋磨他,永和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唉,明帝有些慌张了,赶紧拍着人的后背安慰,“小语,小语,你冷静点,永和真没这么严重,秦梦菲不是说了吗?他过一两天就好了。”
陈语易完全听不进她的话,泪眼模糊地自言自语,“都是我,都是我天天画画,害了永和,我以后再也不画画了。”
明帝唬了一跳,她虽然不满意陈语易沉迷画画到疯狂,既不理会她也不管两个小娃,但她并不认为陈语易应该就此停止画画。她对于陈语易的绘画才能是非常欣赏和认可的,她也从来不认为男儿家嫁了妻主生养了小娃,便要把自己的所有才华与爱好全都收起来。她半弯了腰,轻轻擦拭陈语易脸颊上的泪水,而后将人搂得紧紧的,给人以支撑和安慰。
待陈语易哭声渐渐小了,她方才细细地对他言道:“小语,你画画朕是赞同的,你在这上面很有才华,假以时日,必能比肩关彤,流芳画史。以后不要沉迷就好,你过于沉迷画画,两个儿子都顾不上管不说,你自己也废寝忘食,对身体也不好的。你瞧瞧,比生日的时候又瘦了不少,这都硌朕的手了。”
她说着话,把玉手往前探,在陈语易瘦得肋骨都凸出来的前胸上摩挲。陈语易自打去岁冬日沉迷画画,一日三餐根本是想起来就用想不起来就全然忘了用,他原本在生养了弘文之后,身材开始往圆润上走,眼下又瘦成了一竿翠竹,还是那种干干巴巴缺少水分和光泽的老成竹子。
明帝虽然看在早年的情分上,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嫌弃,但心里头也很难爱得起来,这几个月,除了合她心意的那张床榻刚被运进宫的那阵子,其他时间,她都不怎么翻陈语易的牌子,对这筠华殿也是能不踏足就不踏足。
陈语易人哭得头昏脑涨的,全然没感知到明帝这不安分的手。
他只委委屈屈地偎在她怀里发牢骚,“臣侍也不想这样啊,可是那些画好难画,好不容易画好,买主还要添东添西改来改去,一幅画光后面修改就要修好久,臣侍倒是想按时用膳,哪有功夫啊?”
唉,这世上居然有这么难缠的主顾,能够让精益求精的小语都吃不消?明帝很是意外。
可世上就有这样难缠的主顾,陈语易想起他那张只卖了一百两的画作,气得只想把那买主打一顿。本来一百两一幅这价格算是中等偏上的,他对这价目很是满意,本着出手的画作必得是精品的原则,他辛辛苦苦画了二十遍,方才真正地下笔点色,好不容易完工,把画作交出去,他以为这一百两挣得已经很不容易了,刚要休息两天。岂料,第二天那个主顾就烦请给他往来传递消息的顾琼的侍儿荇儿传话,说是买主说光秃秃画个亭子没意思,最好能补上个人物。他同意了,各种琢磨角度,各种设想构思,又花了两天的功夫,给亭子里画上了一个坐着品茗的悠闲女子。
将修改好的画作交于对方的第三天,那侍儿荇儿又来了,说是买主说只有一人品茗看上去太孤单了,让他给画一个陪着品茗的帮闲,这帮闲是男是女都行,但是不能画得过于高大,不能超越原有的人物。
他咬牙同意了,又花了两天功夫,给这亭子下面加了个姿态潇洒神情讨好的帮闲女子,他以为这回终于可以踏踏实实拿好这一百两银子了吧?岂料只隔了一夜,那侍儿荇儿又来了。这回拿了二十两银子过来,说是买主说能不能再在亭子背后加个远山,那买主把画作给朋友看,朋友讲这亭子孤单耸立无山可靠,不利于买主。他简直要气炸了,奈何第一次开书画铺,并不知道以前书画行里的规矩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别的画者遇到这种事情是怎么处理的,看在买主又追加了银子的份上,他忍下心头的怒火,皴染了大半宿,给买主加了个远山。
算起来,光这幅画,前前后后就废了他半月光阴。
明帝眯起凤眸观察陈语易的脸色,见他提到这买主,神情比方才还要黯淡,显然心里是很烦恼的,瞬间看见了替罪的羊,她想她得把这个要求小语翻来覆去修改画作的主顾给揪出来,把永和生病的过错安在这人头上。
她装作不甚在意地问陈文君,“谁呀,谁敢让朕的小语这么翻来覆去地改画?小语说出来,朕给小语撑腰。”
陈语易不肯告诉她名字,他不愿意让她插手他绘画的事情,他以绘画谋财凭借的是才华,付出的是汗水,若是因为买主挑剔,他就让明帝出手处置人家,那以后还有人敢买他的画作吗?
“陛下不要问了,陛下再问臣侍也不会讲的,这事是臣侍自己的事情,臣侍既开了这书画铺,就要受得了这份啰嗦。陛下出面问人家,那就是臣侍仗势欺人了。”
明帝心中暗暗琢磨,小语秉持正派男儿的理念,坚决不肯让她出面过问,她不能以权势压人,那她私下里去瞧瞧,敲打敲打那不识趣的啰嗦买主,总是可以的吧?
说做就做,次日便是休沐日,纵然宫里皇子病着,也没碍着明帝便服出宫。
她一身风流华美的世家贵女衫裙,带着一个与她同样身着常服的嘉君董云飞,一同出现在凰朝最为风雅的世家贵族书画会上,惹得书画会上负责给画者和买主前线搭桥的官员冯姝张大了嘴巴。冯姝笑盈盈地将明帝和嘉君迎进雅室,刚要躬身见驾,明帝手一摆,“本小姐姓华,这位是云公子,我们此番是来欣赏画作的。”
冯姝暗暗翻白眼,心的话陛下您这么说也就糊弄糊弄那些从未见过御驾的西境商人、东境富绅,您想瞒我们这些出入朝堂当家常便饭的京官,可不是太难了么?
牢骚归牢骚,明帝毕竟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书画会上,冯姝唯恐有什么自己难以应对的事情,悄悄地打发人去见右相柳笙,请柳笙前来镇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