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回忆让他想到当初叶衡去绍州下聘,也是没有告诉他就自行去了,他心里就越发有气。气叶衡历来便是如此,遇到想做的事自己就去做了,连说都不同他说一声,仿佛他是个没主意的人,只要人给定了个路子,他就会任人摆布。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青了几分,双眸能喷出火来。
叶衡无奈极了,她想她家苗儿吃软不吃硬,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她为何这么做都告诉苗儿吧,说不定能够得到苗儿的谅解。她重重地唉了一声,先向齐苗道歉:“苗儿,这事是我做错了,你生我气,是应该的。”
再耐心解释自己为何贸然撰写这侧室要义,“苗儿,你可知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想为你讨个诰封,你跟我这么几年了,别家侧室都有诰封,你没有,我心里不好受。你的才学品貌给我做正室都绰绰有余,做侧室那是受了天大委屈,还没有诰封,在那些官家夫郎跟前低了何止一头?我心疼你呀苗儿,我天天想替你谋个诰封,这回我瞧出来是个机会,我就心动了。我知道我要是告诉你,你肯定不能让我这么奏上去,我心里头太想为你谋这个诰封了,苗儿!”
齐苗对她这个说辞并不买账,鼻子里喷了口气冷笑着责问她道:“我有跟你说让你替我谋诰封吗,你就这么自作主张?一个诰命夫郎而已,我不稀罕!”
他已经是叶衡的侧室,并且在嫁给她之后又与林瑶不清不楚,他若是这会子提叶衡当初擅自跑到绍州下聘的话,未免显得对叶衡无情,这不利于他和叶衡日后的妻夫感情。他虽然气愤不已,却头脑清楚,并不想为了这些小事影响自己后来的人生。
因而他只提叶衡此番行为的不妥,并不翻旧账。
“这回的确是我自做主张了,苗儿你消消气。”叶衡急得一张清瘦锐利的脸颊涨得通红,继续讲自己的想法:“苗儿,我知道你不稀罕这个诰封,你更想做的是男子官员。可是朝廷对男子官员的数额有限制,圣上眼下连苏澈的户部侍郎都免了,苏澈可是圣上的亲表弟,他都被免了官,别的人更是可想而知。苗儿,我没有办法让你做官,只能帮你谋个诰封补偿你,苗儿,这个诰封也许并不能够让你扬眉吐气,但它终究是朝廷颁发的,至少能帮你撑些面子,遇到事也能让你少受些委屈。”
齐苗又气又无奈,他不得不承认叶衡说的是对的,眼下朝中形势如此,叶衡不可能替他争取到男子官员的职位,有个诰封的确是聊胜于无。事实上,他在没有看到叶衡替他写的那段文字的时候,他收到礼部送来的诰命告身和诰命服饰,心里是很高兴的。他自己知道,这么多年被人瞧不上眼,被人冷言冷语,他需要一个东西来证明他是对的。
他心中消怒了,脸上却没放晴,叶衡以为他还在生气,看看天色,不敢再耽搁下去,四周无人,叶衡心一横走上前去拉住了齐苗的袖子,半蹲下来软言软语地恳求齐苗道:“苗儿,就算是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自做主张,不该替你写这篇文字,可你也不能再闹下去了。再闹下去被人知道了弹劾我,我就要丢官罢职了。”
齐苗看她一个堂堂的大理寺卿半蹲着身子,像个小夫郞一般委委屈屈地哀告自己,心里的满足感蹭蹭往上涨,却又不肯这么轻易地饶过她,飞了她一个眼刀,半真半假地嗔她:“让我不闹也行,你跟高莹商量,让别人领学,我说什么也不能领学这个,这么败坏人品的事,打死我也不能干。”
他这个眼刀又娇又辣,叶衡被他这一眼惹得心头一跳,福至心灵地站直了身体,抱住他,用自己的下巴去贴他的小脸,可怜兮兮地道:“不行啊,苗儿,贺绯辞在这督学呢,被他发现了端倪还了得吗?”
齐苗听了也有些顾忌贺绯辞,他不是那种日日住在后宅里只顾鸡争鹅斗不知外面岁月的小男儿,对于朝中的局势和他妻主所处的困境,他比谁了解得都清楚,这样的清楚之下,他就说不出“少拿贺绯辞蒙我,他才是个监察御史,你可是大理寺卿,他就算是有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弹劾你,圣上也不见得会听他的”这样的天真之语。
叶衡却是唯恐他不答应,还没等他松口,立刻又补了一句,“苗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个贺绯辞心狠手辣,没错还能挑出错来呢,这回我确实有欺瞒圣上之举,他知道了,岂肯放过我?苗儿你可怜可怜你衡姐姐好不好?”
齐苗听她提“衡姐姐”这个称呼,心就彻底软了下来。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他刚到大理寺当差的日子,叶衡对他这个来自小地方没有根基的男儿很是照顾,自称“衡姐姐”,喊他齐弟弟,给他讲官场上的规矩,不许手下欺负他,该分与他的公用银子也很慷慨地分给他,遇到有需要出外涉险的事,一概不让他做,就连整理案件文档这样的事,也从不催促他,每回都跟他说,不急,慢慢来。
那时节他并不知道叶衡看上了他,但他自己对这个利落能干又肯照顾他的大姐姐似的上司,是颇有几分朦胧的好感的。这样的好感,在知道叶衡到绍州下聘之后,被他生气地搁置在了角落里,但是岁月流逝,当初的愤怒被后来的波折与温暖渐渐磨平抹平,他再回忆起那份最初的好感,只觉回味甘甜。
他手指虚点点叶衡的额头,松了口,顺便为自己讨要些别的好处,“好吧,看在衡姐姐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本公子就大度地饶你一回,不过衡姐姐要在别的地方补偿我哟,下回让我在上面,嗯?”
叶衡琢磨了一下方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一张老脸瞬间爆红如新蒸的大虾,却又怕不答应会让他坚持不肯去领学,忍着羞意点了点头。
她这般纵容又认怂,齐苗的心情更加好起来,就连要去做那让他不情不愿的领学,也觉得可以忍受了。
叶衡携了他的手往东厢大厅走,她心里明白,他是真地爱她。
她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便是剪了他的凌云一寸心,将前途大好的他拢在自己身边做侧室,可是她从来不后悔这么做。她是个自私的人,这样才貌双佳的小男儿,她爱上了就不会放手。往后余生她要做的只是对他好些再好些,能帮他争取的就全都替他争取,争取不到的尽自己的可能给予他。她要做他的依仗,要让他累了有怀抱,冷了有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