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的皇贵君,立下战功无数,给天子生下一位公主一位皇子,此前宠冠六宫,风光只压皇后,在没有谋逆没有造反没有夺嫡没有十恶不赦的大罪的情况下,说禁足就禁足,天子连一点含糊一点犹豫都没有,真是开了他的眼!
薛恺悦禁足期间还赶上端午节,他原先想着以明帝此前待薛恺悦的情分,装个样子禁薛恺悦的足也就是了,到了端午节总要把人放出来的,哪知道明帝愣是没有将人放出来。
虽说明帝在端午节当晚就驾临了碧宇殿,在碧宇殿待了好一会儿。可是据他打听到的碧宇殿的侍儿明里暗里的抱怨,明帝在碧宇殿同薛恺悦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那架势不像是去陪薛恺悦过节的,倒像是去找薛恺悦挑刺的。
那次争吵之后,明帝频繁传宣冷清泉、赵玉泽、安澜三个侍寝,对薛恺悦不理不睬,薛恺悦禁足结束,也没想过要翻薛恺悦的牌子。这也罢了,他只当是明帝大发善心,想让薛恺悦把身体将养得更康健一些。
可是明帝明知道薛恺悦身边只有一个持盈,持盈便是薛恺悦的命,竟然嫌薛恺悦出宫给苏泓过生日的时间过长,把持盈皇子从薛恺悦身边夺走自己养着,这可真是拿防范功臣的心来防范薛恺悦了。没过两天,天祥节赏礼物,薛恺悦只与赵玉泽和林从一等,比安澜少了整整一半,显而易见地受到了打压。
他原以为薛恺悦人品方正又没有母家,既得天子喜爱,再怎么样都可以快乐到老的,哪知道竟也逃不掉天子的猜忌防范打压欺负。
薛恺悦尚且如此,他这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他比起薛恺悦,既有母家的负累,又不是大公主的生父,还经营着天心楼,可不是更要被天子猜忌?
这两个月,他有了身孕,明帝表面上表现得欢喜,又是晋他的位份,又是出银子给他修缮新居,可是实际上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胃口欠佳难以饮食,她只过来看视过一回,知道只是孕吐无关大碍,就再也没有管过他了。他搬迁新居,她更是连个贺喜的赏赐都没有颁发一件,仿佛他住在哪里现在在干什么,全然与她无关。天祥节赏礼物,他也只得了与陈语易、江澄相等的件数,仿佛他肚子里的公主不值一提可有可无。
这还不算,她这阵子还防范他出宫防范得紧。他一直饮食欠佳,想要去体仁堂让尚然兮诊诊脉,问问这个凤胎究竟有没有问题,可是脚步还没走到宣祐门就被拦下了,那得了消息赶过来的皇仪宫的侍儿同他言道,圣上极为在意他肚子里的凤胎,下过严旨绝不能让他出宫,谁让他出宫出了岔子,谁就要做好脑袋搬家的准备。
他听了,只觉这话讽刺得很,她若真的在意他肚子里的公主,怎得会看都不看问都不问,限制他出宫的时候,倒知道拿这个凤胎做理由了。
作为顾家长子,天心楼的老板郎君,他对于有可能被天子猜忌一事是早就有认知的,可是有认知是一回事,亲自感受到了猜忌防范,他的心还是很痛。
这样的痛苦,激得他无法用理智控制自己的话语。听得薛恺悦这么讲,顾琼凄然一笑,十分犀利地言道:“皇贵君哥哥也别安慰我了,以我看,我同皇贵君哥哥一样,都只是陛下的功臣。只不过别的功臣只用陪着陛下征战四方筹谋银钱,你我还要给陛下生女育儿罢了。天下一统,生女育儿的重任也完成,往后便是‘夜夜孤眠挑孤灯,百无聊赖过一生’了。”
这“夜夜孤眠挑孤灯,百无聊赖过一生”乃是《珠玑词》中的诗句,顾琼这阵子不仅饮食欠佳,还经常失眠,正好此次搬家把一些平日里没怎么用的物品翻捡了出来,他便把这本《珠玑词》翻来覆去地看,当做消暑助眠的佳品。
此时想到往后两个人的凄凉境况,便把这句前朝诗人所写的哀怨诗句脱口而出了。
薛恺悦遽然一震,他很想反驳顾琼,明帝待他们两个都是有感情的,不会只把他们当做功臣。然而看着顾琼那因为有孕之前消瘦了一圈的小脸,联想到他听侍儿说起明帝这阵子根本没来看视过顾琼,再想想自己这段时间受到的冷落,他说不出有力的反驳的话。
只是面对着凄然欲泣的顾琼,他还是竭力宽顾琼的心,“陛下她,应该不是那样薄情的女子,小琼你莫要太伤心了,你还怀着凤胎呢。”
顾琼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皇贵君哥哥,你这话用的是应该两个字,哥哥自己也不信的吧?”
这还能说什么呢?薛恺悦只觉心里堵得难受,他朝左右看看,对顾琼言道,“小琼你这里有酒么?让人抱两坛来,我给你贺乔迁之喜。”
明帝在紫宸殿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薛恺悦前来抱走持盈,她不甘心地再次派侍儿去碧宇殿附近打探,侍儿回来告诉她,皇贵君主子今晚去怡君宫中贺怡君乔迁新居,许是太高兴了,醉了酒,现下已经睡了。
明帝气得磨牙,指着小持盈对冷清泉言道:“泉儿,朕说什么来着?悦儿他根本就没把盈儿放在心上,哪有儿子在外面哭得要死要活,他一个当父亲的还能畅怀饮酒的?”
冷清泉倒是舒了一口气,心道看这架势,薛恺悦应该是还没听到天子让人散布的小话,他今晚应该还可以睡个安稳觉。至于明天嘛,他等薛恺悦杀过来的时候,把责任全推明帝头上好了,他只要说他现在处境凄惨惧怕天子,以薛恺悦的正派应该就不会再恼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