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先放开。”
萧婵竭力控制语调,好让自己听起来波澜不惊。她略转过脸,就看见暗处元载烁烁的眼睛。三年前那场大雪在她记忆里恍如昨日,而此刻正是利用那段旧情的时候。
然而当她闻到他呼吸间的酒气,才是真慌了。
元载酒量一向不怎么样,但今夜他喝了个半醉。从前带他出门赴宴也是最清醒的一个,因为要负责将她毫发无伤地带回公主府。
而现在不用了,现在他是摄政王。
“长安……长安不会空置。你当年教我的谋略,我没忘,阿婵。”
他手指摸上她脖颈,手心滚烫。
“当年阿婵你待过的那几个部落,老单于已死,新单于尚未扶立,无暇南顾。我此次故意放空长安,是要等他们反。”
他声音醉醺醺的,不比白日里的威严。
“你不喜欢的,我都替你杀了。萧梁的天下姓什么,我不在乎。但若是你不在了”,他声音停顿:“你不知,派出去的探子说长公主于秦州失去踪迹那日,我……”
“我回了公主府。”
他埋头在她颈弯。
“当夜我们成婚的东西,还摆在堂前。你不记得,是不是。”
他苦笑,鼻尖在她颈项间深嗅。萧婵不说话,但闻得到他身上愈发浓郁的熏香气息。那不是萧梁深宫用的南海沉香,而是她从前用的薰陆香。
只是瞬间的心慌意乱,元载何等敏锐,立即握住她的腰往后带,像逐渐收紧的藤蔓,须臾不可挣脱。萧婵越想屏住呼吸,那香气就越明显,连带着往事扑面而来。薰陆香烧尽了是大雪的寒意,是少年执伞站在雪中,手与雪一般颜色。她从宫里烂醉如泥地回来,拉住少年的手,说若是我哪天死了,五郎便埋了我,不要立碑,不要坟茔。
“阿婵。”
他几乎将她按在柱子上。幸而灯火昏黄,而幽深长廊里无人,只偶尔有喝得烂醉的客人唱歌,歌声从渺远的地方传出,如在九天云端。
“我会什么,都是你教的。教会我,你又走了,留我一人,公平么。”
元载吻在她脖颈处,萧婵颤抖。他知道她所有软肋,他们太过熟悉,两只雪泥里曾经相互取暖的幼兽,就算春暖雪化了,骨子里还记得穷途末路时的恐惧。而对死的惧怕和爱又那么像,几乎是同一种感情。
“跟我回长安,阿婵。过了崤山就是江左,当年的事,你真想知道?就算你不在乎,谢玄遇呢?江左的叛徒,隐堂会如何待他。”
“阿婵,给我一次。”
“别说不行。”
他语气是恳求,但其实是威胁。
哗啦。
是玉佩撞在柱上的声音,在寂静回廊里分外响亮。如果说她此前还惦记着谢玄遇会不会在附近,那么现在她就在默念谢玄遇千万不要出现。薰陆香气息浸入肌骨,萧婵闭了眼睛,等待那个瞬间。
决定此夜能不能破局的那个瞬间。
元载无暇注意窗外月影移动、天极阁崔巍峥嵘的飞檐上,有暗影出现又隐去。但她看见了,手指按在朱红柱子上,指甲把朱漆抠得斑驳。薰陆香里或许加了别的,她浑身燥热,而元载已经解了腰带,玉佩掉落在地。
谢玄遇能想到她会故意假装出来找他、实则为留住元载么?若是知道她会这么做,此前就不会答应她的计策。
至于她或许会折在元载手上这件事……
但谢玄遇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想到那双漠然的眼睛,萧婵安心许多。
“阿婵。”
他声音低哑,隐隐有做惯了王的威压。
“你分心了。”
他尚未开始,他在等待。香气萦绕、她眼前逐渐模糊,像有薄雾迷蒙,把残存的清醒视线都融成不可辨认的一团。只剩周身蒸腾热气和剜心蚀骨的焦躁。
在这时刻,元载竟又稍远离了她,缓缓挺直了腰。居高临下地,他捏起她下颌,手指贴近她的唇,却不挨着,只是逡巡。
“说你想要我。”
“阿婵。”
“说,阿婵,想要五郎。”
***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