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婵。”
他听着挺冷静。
“嗯?”
她装傻。
“你方才、在做什么?”
他这句话说得也冷静,但萧婵从语气里读出危险意味。自失忆以来她虽逐渐对谢玄遇放下戒备,甚至开始垂涎,但终究是有色心没色胆。在如今的萧婵眼里,谢玄遇比元载都难对付——脾气莫测、实力莫测,甚至连喜不喜欢她这件事都莫测。
对从前的萧婵来说,旁人眼里的爱慕是世上最藏不住的东西,但她常常读不出谢玄遇眼里的感情。
谢玄遇心里有她么?但他的喜欢和元载的很不同。谢玄遇不喜欢她么?不喜欢,会每次都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
但如果喜欢,又怎能忍耐这么久。
萧梁皇宫这个纯金兽笼在过去教会她的唯一东西,就是如果喜欢什么,就要立刻得到。晚一秒,心爱的东西就会被抢走,或被撕碎。如果没拼尽全力去抢,那就是还不想要。
树林里风声震耳,萧婵有些庆幸,庆幸风声可以遮蔽她不太平稳的心跳。
“在试探。”
她舔了舔嘴唇,觉得很渴。
他还没有把她放下来,但也没有往前走。
“试探什么。”
“试探我有多想要你。”
这句话说出口时,萧婵听见自己心跳震耳欲聋。也是此时她顿悟,在自己与谢玄遇之间,主动伸手去抢、抢不到就会耍赖的原来是她。现在是,从前或许也是。
“那么,殿下可试探出来了。”
他声音还是古井无波。就像她方才投入的石子在他心里连水花都没溅起来,就沉到深不见底的、她看不见的地方。
萧婵觉得自己跳动的心被凉水浸了浸,也就是那片刻的惊疑,让她理智回笼。
“嗯。”
她把下颌搁在他肩上,装作若无其事。
“也不十分想要。”
“要落雨了,快些下山罢。”
风声比方才小了些许,因此谢玄遇听见了她的回答。他不知道萧婵方才经过了怎样一番天人交战,而他竭尽道行所压制的心跳也在听见她的回答后一时失控。
此前屡次出现的晕眩感觉又再度袭来,却并未伴随幻觉,只是刺痛和清晰。
萧婵对他,不会有别的。
只会是一时兴起,不会是一往情深。他们只是侥幸同舟的陌路人,无论路上有多相濡以沫,停舟靠岸时,她定会撒手。
因为她从来如此。
“唔。”
他的回答在萧婵看来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波澜,两人就这么心猿意马地下山去。直到回了院里,赤鸫冷不丁地从树上跳下来,眼巴巴地盯着她看,没看出什么端倪,又去看谢玄遇,更是坦坦荡荡,于是赤鸫疑惑了:
“首座你不是去……”
“回屋。”
谢玄遇袖手望天,观了会天象,余光却扫过山间驻军帐篷星星点点的光。元载并未撤兵,叁拜崤山的事也并未因为这插曲而告吹。就算今天撕破了脸,明日,萧婵还是会和元载在日暮城见面。
这是他最可预见、也是最不想见到的事。
萧婵方才在山上的撩拨把他原本强行按捺下去的心火又擦燃起来。
东海王、元五郎。
要把那个人也杀了,萧婵才会只看他、永远只记得他么。
这念头生起时,谢玄遇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悚然心惊。
他找到了自从秦州城以来,自己频频晕眩、看到旁人所见不到的幻境之因——
是心魔。
身为隐堂首座闯过三十三重关、却仍要下山历练的原因,是当年师祖说过的那句话:他天生心境澄澈,难以生起心魔。但真正能渡天下人、登仙入圣者,需先有凡心,再剖去凡心。而若是修道至真之人忽而坠入凡尘魔障,反倒比寻常人更难脱身。
更痴甚者,玉石俱焚。
***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