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垂死梦魇惊坐起时,她晃着神,握起横刀破开一缕长发,算作这十几年的交代
她握刃的姿势生疏,动作却格外决绝
一得了宋临双点头,彻夜未眠
翌日,她一身轻松,快马加鞭疾离宫城,其间不再见任何人
其实赵澜在前一夜见过她一面,只不过来的悄声悄息,并不令人察觉
他仍如冷宫墙角里捣洞的窃鼠,换一身锦绸华裳,也盖不住骨子里的阴孽。挥之不去的怯懦兴许是挨多疯女人的钗尖,被戳怕了
赵澜借着朱门缝隙,目光直直落在大殿内跪地不起的昳丽佳人,瘦弱的身影好似风一吹就要倒了
自落了胎后,宋窈的身体便大不如前,往榻上一歪,那苍白的脸色我见犹怜,犹香玉消殒。多少希世之珍制成汤药进补也总不见好,凉秋已至,跪了半个时辰她便顶不住了
一阵不大的寒风真将她吹倒……
听着不小的磕碰声响,台上容雍华贵的妇人于心不忍,稍许动容:“姑母待你不薄,何至于以命相逼……”
宋临双缓着声,威风半生的尊后竟有了让步的态度。她说的轻巧,心底自明
于她而言,将宋文山的女儿养在身边,无疑是明智之举,如此一来,一国之相不得不助力于她。宋文山明面上权势滔天,背地里却处处受宋临双牵制,早已心生不满。且世家轮权的规矩一破,路昌一干人恨他恨得牙痒痒,崇义帝吊着半口气要死不死,他难免有夜长梦多之忧
宋临双要求他倾力相助,宋文山左右为难,只得假意应下。岂料宋临双转头就将尚是垂髫之年的幼女带进宫里,美名其曰膝下无子,愿视其女为亲出
盛京城里人人心如明镜,宋窈头一年还会哭会闹要回家,再长大些,到了懂事的年纪也知道缄口不语
她出落地端庄大方,成了一枚合格的棋子
世人艳羡她,抬举或贬低,她都不在意。毕竟踏入玉穹金殿的第一步,早就由不得她
时过境迁,她疯了……
宋临双是如此想的,高位盛权她要弃了去,为了一个尚未成型的雏胎一意孤行
至于宋窈恨不恨,宋临双不想过问,这蹊跷里她也吃了哑巴亏,谁也没想到一向懦弱顺从的赵澜暗地里反咬一口
及笄是女子终身大事,宋临双早就看好了太子妃的位置。奈何她在位已久,非是正统,早已引地朝堂之上哀声怨道
为堵住凡夫俗子的悠悠众口,宋临双盯上了赵澜,一人保举其毫无争议登上储君之位,意欲挟天子令诸臣
她打的一手好算盘,将满朝文武、骨肉血亲都算计个遍。崇义妃嫔众多,母家显赫的不在少数,宋临双能从后宫争斗中展露头角,自然是有过人手段
她将儿女情长参破堪透,使个小把戏就把宋窈耍的团团转。宋窈于成礼大典前就身怀皇嗣是她设计的,那一阵,赵澜已隐隐有了倒戈之势。她精心布局,不论赵澜妥协私情与否,皇嗣都被牢牢掌控在手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宋临双到底没料想到赵澜能狠心至此,借着身边姑姑送药分神的间隙,在安胎药里头添了不少东西
宋窈这一胎没保下,甚至与她有了隔阂,竟大着胆子以命威逼,以求离宫。孰不知宋临双佛口蛇心,断不能将人放走
可宋窈难得执拗,拖着病体久跪不肯起
“姑母养育之恩,宋窈没齿难忘……今后定日日吃斋念佛,诵无量恩德……”宋窈艰难支起身,冷汗涔涔,欲那十几年微不足道的情分换得一个点头,“求您开恩!窈儿只任性这一回……”
她只说要走,闭口不提去处,或许是无处可去,又或许走入下一个悬渊
殿里的炭火不知何时灭的,冽风灌进袖里,惹得她咳嗽两声,登时肺腑都僵冷了,禁不住浑身打哆嗦,
“愚不可及……”宋临双睨了她一眼,可叹可悲般摇了摇头,一旁伺候的姑姑秉着大气不敢出
赵澜与路昌等人沆瀣一气已扰地她心烦气短,如今养育多年的身边人也要忤逆她
可是……
她已经老了,两鬓夹霜掩不住,徒生疑年软肝肠……
天真无邪的鎏音早已不在,宋窈从不会笑地如此放肆,歪在她的怀里说:“母后永远不会老……”
可宋临双瞧着与从前人大相径庭的宋窈,在几分相似的眉眼里又不住心悸
她默了默,偏头说了什么,侍奉的姑姑忙不迭差人烧炭。宋临双则起拢袖,挪步隐入金屏
被冷雪扑灭的炭重燃火舌跳舞,宋窈跪受了
……
清风徐摇,云霭间投射下半点暖阳,晒地她一边脸要化了
宋窈被晒醒了,没有锦衾蚕被,却是暖烘烘的
车驰碾雪痕,斑阳若无依
她贪恋宫外畅快清新的一呼一吸,淌在暖风里,妄念余生都托付在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