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魇的语气很笃定。
钟离净反而失笑,“我如愿以偿成为九曜宫宫主、道盟盟主,两个多月后又是天澜城仙帝,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我为何不高兴?”
谢魇说道:“大典那天去云天境时,我觉得阿离那位顾三师伯说的话在理,可又不全对。”
那已经是好些天之前的事了,钟离净有些迷茫。
“哪句话?”
谢魇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他说阿离那日所作所为一举两得,我看分明是一举三得。阿离既要收服那些老家伙,让他们入局,也要安抚九曜宫弟子,九曜宫弟子微弱,可在阿离心中要在那些老家伙之前,此外还有一件对阿离来说必须要做的事。”
钟离净问:“什么事?”
谢魇道:“阿离要为白乘风出气,所以那日在继任大典时故意激怒那几家老家伙,之后入云天境动手时,也应该是存了这份心思。哪怕白乘风做错了很多事,终究是阿离的义父,他曾经被道盟这些老家伙逼迫取舍,这口恶气,阿离一定会帮他出。”
钟离净叹道:“是啊,也就只有你看出来了。可这口气出完之后,我又觉得他们挺可怜的。”
“他们可不可怜不重要,反正挺讨人厌的。”谢魇又道:“估计不只有我能看出来,像老院长、顾云他们应当也能看出来,而我这个人喜欢邀功,所以只有我跟阿离挑明。”
钟离净被逗笑了,“猜准我的心思,又想要什么奖励?”
“不用奖励,我还送你礼物。”
谢魇神神秘秘地笑着说:“那日阿离正式继任九曜宫宫主,道盟各家、云国、海皇宫都给阿离送来贺礼,虽然因为极乐宫与道盟立场不合不便送礼,但我还是给阿离准备了一份贺礼,庆贺我的阿离成为宫主。”
钟离净意识到他不是在说笑,下意识回头看向门外,明明门外无人,他神色却凝重起来。
“什么贺礼?你让人送来了?”
谢魇应得轻松,“对啊。”
钟离净心道果然如此,“如今几大上宗的人还没全部离开,这种时候你敢派人给我送礼?”
谢魇哄道:“放心,不会有人察觉的,阿离这个时候出门看看,大抵就有人过来通报了。”
这种时候谢魇的人要是敢来,被发现的风险会很大!钟离净边想边往院外匆匆走去,一边传音问谢魇:“你让谁来了?红绫还是白堂主?别告诉我,你把佘长老叫来了?”
以佘长老的修为,自然不会轻易被发现,红绫也擅长隐匿本体,白堂主更是有人族血脉。
钟离净大步走向前院,刚选好了房间的鹿灵羽见到他背景如此匆匆,在身后远远叫住他。
“师父,你去哪儿?”
“我今日有事要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好好修炼!”
钟离净使出了缩地成寸之术,转瞬到了沧溟院门前。
谢魇轻声笑起来,“阿离莫要心急,人没进九曜宫。”
“你……还想让人进九曜宫?”
这多危险!
说来也巧,钟离净刚走出沧溟院,顾行远刚好御剑过来,见到他登时眼前一亮,飞身过来。
“咦?净儿是知道我来了吗?”
钟离净开门见山地问:“师叔,可是有人送来贺礼?”
顾行远更懵了,瞪大眼睛看着钟离净,在袖子里摸出来一块有着钟离净灵力的玉符,“你怎么知道的?方才城中的弟子来通报,说有个少年来送贺礼,我一眼认出你亲手刻的玉符就过来找你了,你认识吗?”
谢魇这会儿又不吱声了。钟离净听顾行远这么说,猜测人刚到天澜城,还没进九曜宫,接过玉符就打算下去找人,“人在何处?”
“在城门外,说是金麝岛来的,路途遥远,拖延了些时间。”顾行远说来都有些好笑,“我没听说过这个金麝岛,听起来应当很远吧?净儿,这真是你结识的哪一路朋友吗?”
钟离净怔住,“金麝岛?”
顾行远点头,“那少年自称名为谢羽,阿离认得?”
谢羽……
钟离净眼底有过一瞬怔愣,圈紧手中银蛇镯。他是认得一个叫谢羽的少年,是在秘境时……
他方才的紧张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底无法遏制地生出几分期待,没等顾行远再问,就御剑飞出天澜城,往城门方向飞去,只给顾行远留下一句话——“我出去一趟,若有人问起,师叔就说我还未出关!”
他走得太快,顾行远压根来不及拦,他也是从未见过钟离净如此着急,御剑如此之快。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后,那一道剑光就飞到了天澜城城门前,看到城门时,反倒缓下来。
钟离净看向手中没了声响的银蛇镯,抿了抿唇,取出斗笠戴上,才御剑飞落到城门口。
不必他四处遍寻,他就一眼找到了那个自称金麝岛而来的少年。那少年一身黑衣,手持一柄折扇,相貌极致俊秀,黑眸回眸望来时,勾唇一笑,又显出几分风流蕴藉。
记忆中,秘境里的谢栩曾经化出一个少年模样的分身接近他的徒弟阿离,在这个少年第一次现身时,便是这副模样。而此刻,城门口的黑衣少年正合起折扇,朝他走来。
恍然间,现实与记忆中重叠,唯有话语截然不同。
“想来这位前辈是九曜宫下来的长老吧?我名谢羽,来自金麝岛,今日来,一来是为九曜宫新任宫主送来迟来的贺礼,二来,是为我家岛主,给他一位很重要的人传话。”
听他这么说,守城门的修士才察觉城中有人来了。他们看不穿钟离净斗笠下遮掩的容颜,也看不穿他的修为,却认得他衣袍上属于九曜宫标识的暗纹,纷纷行礼喊前辈。
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钟离净一双黑眸定定看着那个少年,原本放缓的脚步突然加快,抓住那正朝自己笑的少年手腕,飞向城外。
“随我来。”
二人化为一道剑光飞出城,让守城门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却也追不上那剑光远遁的速度。
须臾后,这道剑光落到天澜城外数十里的一处明湖。
到此刻,钟离净总算停下来,回头看向少年,“你……”
名为谢羽的少年未等他说完,便笑得跟狐狸似的打断了他的话,“前辈,你抓得我好疼。”
这声音也是少年嗓音,带着几分调笑。钟离净耳尖微红,正要松开少年,却被对方反牵起手来,紧紧攥紧手心中。紧接着,黑衣少年用手中折扇挑起斗笠白纱,一双黑眸显出竖瞳,笑吟吟望进钟离净眼底。
“不过我喜欢。那前辈呢?阿离,喜不喜欢?”
钟离净呼吸一滞,心跳快了几分,漆黑眼眸很快就恢复冷静,反过来问少年:“你不是要给你们家金麝岛岛主送贺礼吗?礼物呢?”
谢羽眨了眨眼,手中折扇往回一转,指向自己。
“我不就是礼物?”
他说着倾身靠近钟离净,分明只到钟离净耳尖高的身量,却仰头凑近他面前来,带着一身阴凉而又熟悉的气息,一双琥珀竖瞳含着仿佛勾魂夺魄的笑意,嗓音越发轻柔。
“前辈,喜不喜欢我这个礼物?”
钟离净只需要一低头就能触碰到这少年带笑的唇,二人气息交织,一温一凉,纠缠不清。
他抿紧薄唇,想往后退去,却被谢羽先一步逼近,咄咄逼人一般,抬头就要贴近他的唇。
“前辈不说话,我可就要失礼了。”
他的嗓音越来越轻,仿佛带着钩子,狭长眼尾透着几分邪气,一点点慢慢拉近二人距离。
只差少许,就要贴上绯红薄唇。
钟离净闭了闭眼,耳尖泛红。
“谢魇!”
这一声轻斥叫少年停顿下来,到底没有亲过来,笑叹一声,松开钟离净的手,却又双手环住钟离净纤细的腰身,紧紧抱住钟离净。
“金麝岛岛主让我给阿离带一句话,说,我想你。”
他低头在钟离净雪白颈侧蹭了蹭,钟离净浑身一僵,低喘口气,眼眸泄露出一丝冰蓝色。
“变回去。”
谢羽稍稍退开,双手抱得很紧,竖瞳里笑意固执。
“那阿离前辈要先回答我,到底想不想我家岛主?”
钟离净与他视线相触便别开眼。
谢羽笑着冲他眨眼,“不想吗?”
“……想。”
钟离净嗓音艰涩,垂眸不再看他。谢羽低声笑起来,身量一下子抽条,俊秀面容变作一张有几分阴柔而又过分妖异的俊美面容,他抬掌扣住钟离净腰身,将人按在怀中。
“好久不见,阿离。”
见到熟悉的容颜,钟离净气息一松,抬手环上谢魇后背,任他摘下斗笠,偏头靠在他肩上。
“混账。”
谢魇轻轻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温声哄道:“好了,我不吓你了。阿离,我可是本体来见你的,这一次,也真的给你带了惊喜的。”
钟离净心底还有些不满,拨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看他的眼神有些警惕,“又是什么惊喜?”
谢魇环顾四周,“这里人人都能看到,可不好说。”
钟离净睨他一眼,抓住他手腕往湖边的山林走去,抬手一挥,山中迷雾散去,露出一个山脚下的山洞,临近时能看到山洞门口的灵光禁制,而这禁制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等到走进山洞,见到里面的幽蓝灵泉与岸上纤尘不染的蒲团灯盏时,谢魇一眼就明白了。
“原来这是阿离的地盘。”
“我以前在九曜宫待闷了,就会过来这里散散心,我出身海国,天生就是更亲近水的。”
钟离净松开谢魇,便回头问他:“还有什么惊喜?”
因为方才那个的所谓把自己当礼物的‘惊喜’,钟离净对谢魇口中所说的惊喜保持怀疑态度。
谢魇非要凑过来亲了亲他脸颊,才挥了挥袖,放出与此前色泽有些不同的蚌壳摇篮来。
“阿离看。”
他说话间,蚌壳摇篮自行打开,露出里头两颗‘珍珠’,那正是传承了谢魇和钟离净血脉的两颗螣蛇蛋,自离开天道院后一直到今日,过去半个多月,钟离净才又见到它们。
两颗螣蛇蛋俱有仙灵光芒萦绕,蛋身上再无裂缝,生机勃勃,妖气比起以往也更浓郁了。
“裂缝修补好了?”
钟离净火气一下子就散了,走近摇篮前,伸出手想触碰两颗螣蛇蛋,谁料只是刚靠近两颗螣蛇蛋就自己滚了过来,放出比以往更为强韧的灵识,同蛋身一起蹭着他掌心。
钟离净手一僵,不敢动了。
“他们……”
谢魇手掌覆上他手背,带着他与两颗螣蛇蛋的灵识交流,“都已经好了,这段时间也是越发通人性了,莫说是滚过来蹭阿离,这两日还把神池搅得一团糟,还好云夫子没有计较。他们这是在主动讨好阿离呢。”
掌心下两颗螣蛇蛋的确是自己在动的,血脉感应也在提醒钟离净,他的血脉在亲近他。
“这可真是惊喜。”
谢魇笑着点头,偏头亲了亲他脸颊,“他们之后会顺利破壳,阿离不必再担心他们了。”
钟离净莞尔一笑,长松一口气,又回头看向谢魇,恢复冰蓝的眼眸却泄漏了他此刻的喜色,“那你还说需要再等几天才能过来?”
谢魇笑说:“我想给阿离惊喜啊。”
二人靠得太近,让钟离净想起方才谢魇化作少年谢羽的模样。同样的气息,与谢魇在一起,和方才与少年谢羽亲近时感觉却不同……
钟离净回想起来,咬了咬唇,收回手转身看向谢魇。
“那之后呢?”
谢魇果然正满眼期待地朝他讨赏,“我想亲亲阿离。”
钟离净斜他一眼,指尖弹出一道神力,将蚌壳摇篮合上,也阻隔了两颗蛋往外探的灵识。
谢魇意识到什么,眸中笑意更深,正要抱住钟离净,钟离净先拉住他的衣襟,抬头咬住他的唇角,似乎因为太过急切,气息不稳。
谢魇疼得轻抽一口气,却也舍不得斥责怀中太久没见的心上人,任由他咬着自己解气,轻轻揉着他后腰,带着点安抚性亲吻着他。
不多时,谢魇将玄色外袍铺在氤氲着灵泉水雾气的岸边地上,让钟离净躺下来歇一会儿。
他微凉的唇只是在钟离净唇角、颈侧、耳畔轻啄。
看来他不仅同先前几次一样不敢做到最后,这次甚至规规矩矩的,连他的外袍都没敢除下。
钟离净气息一顿,抿了抿绯红湿润的薄唇,喘着气捏了捏他后颈,“别再磨蹭了,我不能离开九曜宫太久,你直接来吧,不必管我。”
他说出这话,冷艳面容飞红,别开脸望向了别处。
谢魇听出他言下之意,是有些意外的,眸色也深了几分,好歹是凭着自制力压抑下去,低头亲了亲钟离净眼尾,嗓音沙哑而温柔。
“我不要紧,只怕阿离会难受,孕育妖胎太辛苦了。”
钟离净难得邀请,他居然拒绝,这叫钟离净不满之余又是心头一暖,回过头望着他,低声道:“不会有的……谢魇,你胆子变小了。”
谢魇坦然一笑,“有了顾虑,胆子自然不比以往了。先前几回阿离不说话,我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若是再有妖胎,我可不敢养了,何况没了情毒缓解阿离会不舒服的。”
钟离净眼神闪躲了下,有过一瞬纠结,便红着脸做出决定,手上使劲拉下谢魇的衣襟,腰间忽而用力,将人反过来压在自己身下。
谢魇自己没半句不适,反倒不放心扶住钟离净后腰。
“阿离别急,当心些。”
看谢魇眼神故作正经,可喉结滚动,竖瞳也控制不住看他,钟离净就知道他是装的老实。
不该老实时反倒想得多……
“别想再敷衍我……”
钟离净垂眸瞪他一眼,抬手拆下金冠,放下一头微卷的霜白长发,一身端庄的九曜宫宫主衣袍慢慢落到地上,他亦俯身吻向谢魇。
他的嗓音听去有些委屈,叫谢魇无法不为之心动,那一瞬间,所有自制力都土崩瓦解。
“可谢魇,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