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云宗云白衣身后那小长老已惊掉下巴,满脸惊恐,五上宗知道内情的长老面色却不大好。
玉清摇嘴角抽搐着,差点憋不住笑出声,她冲着钟离净挑了挑眉,就知道他不会作罢!
慕有枝也放下了一直摆弄的茶盏,眼底笑意清浅。
但被点名的沈阙却面露迟疑,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得不领命,移步到钟离净身侧,“大哥……”
“不必。”
钟离净打断他的话,便抬手摘下面具,毫不顾忌在众人面前露出真容,漆黑双眸如冰霜般明亮幽冷,直视高台之上的白乘风。他已经走到了这里,又怎会再低头退让?
“不是问谁有异议吗,我有,我不赞同讨伐极乐宫。”
他刚露出真容,在座一些没见过他的人无一不是满眼惊艳,也有一些人,吓得直抽冷气。
那便是碧霄宗的赤月峰江峰主带来的几个内门弟子。
几人满心惶恐,这张脸……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啊!
这不是他们碧霄宗先前大闹内门大比的钟离长老吗?
几个内门弟子齐刷刷看向为首的江峰主,见江峰主仍面无异色坐在那里,心中震撼才慢慢平复过来一些,又不免对江峰主心生钦佩。
如此大事,江峰主仍能镇定自处,难怪太上长老命他代掌宗主一职,就该让他做代宗主!
殊不知,江峰主已经吓傻了,面上淡然看着钟离净那张绝艳的脸,后背却已被冷汗打湿。
钟离长老就是九曜宫钟离圣君……钟离长老是九曜宫钟离圣君……钟离长老就是九曜宫……
可碧霄宗对钟离长老,那只能说上一句得罪狠了!
江峰主心下一片仓惶,完了……他们碧霄宗完了!
而钟离净不听话,尴尬的沈阙只能向白乘风求助。
慕长老重重搁下茶盏,不满道:“盟主,这是何意?”
若白乘风无心破坏讨伐极乐宫一事,何必当众道破自家义子的身份,他这是要护儿子呢。
薛谷主轻咳一声,温言道:“钟离侄儿怕是有些误会,看你有伤在身,还是先去疗伤吧?”
她性子好,想打圆场,毕竟白乘风除了要保儿子外,他们目的一致,没必要闹得这么僵。
春秋谷在几大上宗中向来人缘极好,门中弟子也多是悬壶济世的医修,钟离净给这位老谷主一个薄面,缓声道:“晚辈伤势无碍,谷主无需在意。”转而看向青琅山的慕长老,他的语气就没这么客气了。
“我是何意,慕长老问我便是,今日道盟商议讨伐极乐宫一事,论资历,我本不该来,但我来了,便不是以九曜宫的身份,此刻我只是我,你的问题,盟主怕是回答不了。”
慕长老嗤道:“好狂妄的小子,不知盟主如何看?”
他明摆着没把钟离净这个晚辈放在眼里,小孩子闹事嘛,不必多费口舌,找家长就是了。
白乘风便道:“净儿,下去。”
钟离净避开他故作严厉的眼神,转身望向在座众人,“今日我非盟主义子,只是我自己。在座各位前辈想来也都认得我,毕竟就在几日前,我们都在古仙京见过,我知你们做过什么,你们也该猜到我来是为何。”
他说到这里,又看向慕长老和慕有枝,“何况我刚出天道院,几大上宗便都放出消息,要逼我回天道院,青琅山的二教主更是亲自拦住我,甚至请出天机盘困我整整两日。”
慕有枝眨了眨眼,笑容惭愧。
慕长老面色霎时变得难看,“不错,我青琅山确实有意拦你,不过只是因你私自带妖王入古仙京一事,本座想要问个清楚罢了。”
钟离净道:“在天道院时不问,走后又把我逼回天道院,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慕长老。”
他这声慕长老听着有些阴阳怪气,慕长老有些不悦地瞥向白乘风,“钟离侄儿这是何意?”
钟离净看在眼里,漠然一笑,“看来慕长老非要我当众说出来,还是慕长老在赌,我会看在白盟主面上,不敢将真相公布于天下?”
白乘风面无表情,“净儿!”
钟离净抬头望向他,目光坚定,毫无退避,“盟主大人,如今才知道让我闭嘴,已经迟了。”
这盟主大人也听得沈阙抿嘴忍笑,白乘风则冷了脸。
连白乘风这个义父都镇不住他,在座几位前辈对了个眼神,剑宗的长老便率先站起身。
“好了,盟主,让你的义子下去吧,时辰快到了,各家弟子都早已准备好,也该出发了。”
钟离净看向这位刻意忽视他的剑宗长老,面上笑意微凉,“看来前辈不在意魔种之事泄露。”
剑宗长老眸光一沉,冷厉剑意骤现,直扑钟离净。
“钟离侄儿该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乱说。”
大乘期剑修的剑意有如滔天怒海,钟离净拂袖挥出一道灵力,硬是将其化解成沁凉薄雾。
“前辈怕了?”
未曾想白乘风的义子比传闻中还厉害些,剑宗长老脸上有过惊愕之色,很快便冷笑出声。
“你在威胁我们?钟离侄儿,你可知你乃九曜宫之人,道盟中人!道盟与极乐宫敌对多年,今日一战必不可免,你阻拦我等讨伐极乐宫,可是要做叛道之人,牵累九曜宫?”
钟离净看向白乘风,他没有说话,钟离净也无需他开口,剑宗长老语气严厉,他只淡然反问:“当务之急,当真是讨伐极乐宫吗?放出魔神的又当真是妖王吗?拿同盟的九曜宫威胁我,前辈,你太心急了。”
剑宗长老怒喝道:“放肆!”
剑意勃发,直指钟离净。
钟离净岿然不动,周身灵力化为屏障,拦下剑意,“道盟与极乐宫要一战,可以,但为何是今日?又为何要以妖王与魔神勾结之名,举旗讨伐?有些话我不说,在座诸位前辈心中都明白,真相总有一日会大白,而我,只是不想太多人被蒙在鼓里。”
不了解他的人,正如几家前辈,都没将他这个晚辈放在眼里,与他多说也不过是看在白乘风的份上,甚至打算将他直接拿下,白乘风却听出他这话是认真的,神色一肃。
“你做了什么?”
剑宗长老狐疑地看了白乘风一眼,便召出灵剑,“这等以下犯上的不孝之子,白盟主若不忍,便由本座替你动手,莫要浪费时间!”
白乘风正欲阻拦,钟离净便从容不迫道:“是啊,以我一人之力,如何拦得住道盟这样的庞然大物?我若拦你们,便会成为道盟的罪人,但前辈即便困住我,也已经晚了。”
白乘风斥道:“莫要胡闹!”
钟离净顶着他的怒视道:“依我之见,当务之急该是寻到魔神踪迹,即便不能将其斩杀,也必须尽快封印,彻底清剿玄幽古教余孽,诛杀大巫祭、宋五等人,避免牵扯到更多无辜之人,而不是将矛头指向极乐宫,让妖王承担道盟的怒火,背下黑锅!”
“再者,魔神尚在逃逸,道盟却要全力讨伐极乐宫?”钟离净挑起眉梢,“一旦开战,道盟各家内部空虚,难保魔神不会趁虚而入,又或是等到道盟与极乐宫两败俱伤,任由魔神隔山观虎斗,最后坐庄通吃?”
钟离净嗤道:“此时攻打极乐宫,实为下下之策。但道盟各家既然都已集结弟子,不战,不仅是白跑一趟,还显得道盟怕了魔神。”
剑宗长老与慕长老只想冷笑,根本不愿听他这个小辈在这里侃侃而谈,唯有白乘风回答。
“你做了什么?”
钟离净看向身后,并指挥出一道灵力,将身后神智昏聩的白千仞宽大的兜帽掀开来,让他脸上的鬼纹与眉心上的魍魉珠现于人前。
比起极乐宫,道盟与鬼窟的仇恨更深,道盟各家不会认不出鬼纹,在座这些大乘期前辈也不会看不出来魍魉珠至阴至邪的阴气。
殿中众人俱是一惊,许多双眼睛看着神情恍惚、勉强还能站稳的白千仞,有人惊呼出声——
“鬼族!”
白千仞休息了一路,奈何元神被魍魉珠侵蚀,让他头脑昏沉,几乎听不清钟离净的话。
若非捆住双腕的灵力带着,他怕是早已经倒下。
但他不清醒,其他人都是清醒的,沈阙凝望他许久,脸上的惊愕之色不似作假,“二哥?”
白乘风目光扫过白千仞面上鬼纹,拧眉看向钟离净。钟离净迎着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坦然无畏,“不错,我的义弟白千仞,便是出身鬼族,不日前,入古仙京的人不仅仅是我与妖王,还有我的义弟与他带入古仙京的玄幽古教余孽,鬼窟大巫祭。”
钟离净的目光指向碧霄宗来人的位置,“放出魔神的,是鬼窟大巫祭和化名宋岩的玄幽古教余孽。而白千仞不管因何目的,与他们联手,固然有错,如今却成了我的证人。”
这话一出,碧霄宗来的几人缩着脑袋不敢出声了。
此前离开古仙京,只有他们宗主人不见了,又刚好传出魔神逃出古仙京的消息,碧霄宗内门其实多多少少猜到他们的宗主闯祸了。
结果还真的是……
碧霄宗派来的江峰主木着脸坐在那里,已心如死灰。
先得罪了九曜宫的钟离圣君,宗主又是玄幽古教余孽……
他们碧霄宗,真的完了!
钟离净才不管碧霄宗的人要如何给宋岩擦屁股,一个人要澄清他没做过的事,是极艰难的,他没有说谢魇多么善良,毕竟也不存在。
那便只有说出真相。
“如今白千仞受魍魉珠反噬,元神重伤,若要查清真相,唯有为其疗伤,方可顺利搜魂。”
剑宗长老与慕长老回过神,脸上俱有不认同之意。
钟离净毫不在意,“除他之外,天道院如今的代院长石蕴与先生林酌月俱是亲眼目睹大巫祭与宋五、魔神之子王昊亲手放出魔神的证人,且在三日前,石代院长已放出消息,公布玄幽古教余孽的存在,想来三日过去,今日消息也该传到天澜城了。”
“此外,鬼窟大巫祭与碧霄宗宗主宋岩乃是玄幽古教九巫之一一事,此刻也已传遍道盟,怕是连三岁孩童都听说过了。自我入城后,天澜城外的几大上宗弟子应当也都收到消息,知道鬼窟已与魔神勾结。”
剑宗长老面露惊疑,恰好门外有自家弟子焦急走来,就在门前,却不敢入内。慕长老比他还急,直接叫那弟子进来,“何事慌张?”
那剑宗弟子匆匆朝在座众位前辈行礼,回道:“方才收到消息,碧霄宗宗主宋岩乃是玄幽古教余孽,与鬼窟大长老同为玄幽古教九位神巫之一,天道院昨夜亦放出召集令,不日后,将围剿鬼窟,诛杀魔神!”
他说着犹豫了下,低声问:“长老,消息已经传开,大家都以为今日是要助天道院讨伐鬼窟,外面的师兄弟们都在问,何时动身?”
剑宗长老深呼吸一口气,才咬咬牙,没好气道:“天道院好大的口气,就凭他们,围剿鬼窟?”
“天道院自然是要和道盟各家一同联手围剿鬼窟。”
钟离净自然而然地接过话,他看向剑宗长老与慕长老,幽黑眼眸有几分讽刺,几分挑衅。
“道盟各家同气连枝,天道院更是昔日的道盟之首,曾经出过多位道盟盟主,天道院的召集令一出,同为道盟盟友,诸位岂有不应之理?据我所知,自封印古仙京后,道盟也承诺过会助天道院镇守魔神啊。”
他话音一顿,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又明显在暗讽什么,“如今魔神逃逸,镇守古仙京三千年的天道院出手,而在座诸位同为道盟盟友,不该援助天道院,讨伐鬼窟捉拿魔神,避免古仙京之劫难再现吗?”
钟离净一通阴阳怪气,便冷下脸望进白乘风眼底。
“盟主,请即刻下令讨伐鬼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