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谢魇也已经修炼至大乘境初期,钟离净有一口金刚牙,他也有一身铁骨,阿离这一口疼是疼,也没能把他耳朵咬掉,只留下一个通红的牙印,就被谢魇出手制服了。
阿离被法术封住嘴,张不开嘴也说不了话,气得他在谢魇背上盯着他的眼神越发冰冷。
谢魇暗松口气,背着人追上前面几人,在阿离看死人的目光下偏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差不多行了,你不会想看我动怒的。”
阿离眸子一顿,安静下来。
谢魇弯唇一笑,看似在要挟,眼底却有几分怀念,“你有阿离的记忆,应该知道阿离不听话时为师是怎么处置的,别以为你是躲在阿离身上的心魔,我就奈何不了你,我可不介意当众教导你何为尊师重道。”
阿离眼底杀气更重,如有实质,谢魇却笑出声来,“我总共也就教训过阿离一回,看来你真的知道很多,这一身杀气挡都挡不住。”
阿离闷哼一声,别开脸去。
谢魇倒是挺高兴的,说起他在秘境里唯独教训了阿离那一回,他如今想起还有几分手痒。
他一开始碰见阿离,只是觉得这个少年投缘,想带他混入魔域寻找自己想要的秘宝,但阿离着实有趣,他也渐渐上了心,单方面担了一个师父的责,实际上没有教导过他任何功法,只是因为承诺会帮阿离寻到他的身份和过去,阿离便一直跟着他。
当年的阿离也不知道是真的好哄还是在装,谢魇记得,因为阿离的好相貌,人又有意思,他一直以来对阿离挺好的,怕他孤独,还捏了一个分身做他的朋友,他不想走路,就给他找合他心意的妖兽坐骑。
但阿离平日沉默寡言,实则一身反骨,也不怎么拿他当师尊,有回以身涉险,吓得谢魇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寻到他后果然见到在仇敌围剿下满身伤痕的阿离,煞是心疼。
当然,那些仇敌也全死于他手,从此魔域圣子的凶名传出去,鲜少再有人敢得罪阿离。
可谢魇当时很生气,遇到事情阿离不叫他,还伤成这样,他一见到人就气得抓住阿离打屁股。当时阿离看他的眼神也很古怪,似怒似惊,本就力竭,也气得晕了过去。
醒过来后,阿离很久没搭理谢魇当时化名的谢栩。
谢魇是什么人?
不过半个月就寻来一只雪狮给阿离做新坐骑,把人给哄好了,哪怕哄好了也不爱搭理他。
但那一巴掌,阿离肯定记住了,这心魔也记住了。
当时没外人在,阿离都能气晕了,现在是心魔掌控身体,要是被当着外人的面打屁股……
这也不怪阿离这么瞪他。
谢魇独自笑了一会儿,发觉背上还是太安静了,动了动指尖,撤去封住阿离嘴巴的妖力。
“看来你已经冷静下来,那,我们现在好好聊聊?”
阿离别开眼没搭理他。
谢魇自顾自问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在秘境里那么多年,你我师徒一直都挺好的,我带你入魔域,助你成为魔宗圣子,帮你看管魔宗,有什么好的都留给你,但在魔域至宝玄元珠出现后,你却突然与我反目成仇,趁我不备背后伤人,夺走宝物。”
他偏头看向阿离,“问题似乎就出在这玄元珠上,亦或者说,是九大魔宗禁地,无度海。”
魔域以修魔道得名,又有九大魔宗把控整片魔域,他们可以是联盟,守护共同的禁地无度海,也可以是对手,互相残杀掠夺资源。
但九大魔宗的人都知道,每过百年,无度海都会出现一座血色岛屿,唯有九大魔宗的人能进去。据说,岛上藏着这片魔域的至宝。
谢魇回忆道:“当年我入仙人山秘境,是寻得一份手记,得知这秘境有一至宝,或许能助我突破瓶颈,迈入大乘。我千方百计寻得密匙,等待时机进去,没想到秘境中竟是一方小世界,而那传闻中的魔域至宝,想来就是我要寻的宝物,也是玄元珠。”
“那你呢?”谢魇问:“阿离,我遇见你时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却在玄元珠出现后与我刀剑相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之前都是在骗我,也同样是为玄元珠谋算?”
他突然想起什么,摇头道:“前段时间阿离还跟我说过,他二十多年前被神秘人重伤,不得已元神出窍,留肉|身在碧霄宗休养,元神进入一处秘境。这,就是仙人山秘境吧?这么看来,阿离入秘境魔域是形势所趋,但他又为何要与我争玄元珠呢?”
阿离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谢魇便叹道:“如今回想起来,自从去了无度海那血色岛屿后,阿离就有些怪怪的,方才两位天道院先生又说阿离年少时便有心魔……还有那背叛了阿离的镜灵,他居然认得我就是谢栩,莫非他也是那魔域之人?可我从未见过他,这真是疑点重重。”
一个人说话到底没意思,谢魇心中有许多疑惑,感觉似乎都有关联,又偏偏找不到将它们串联起来的关键,便拍了拍阿离大腿。
“最怪的就是你,我对阿离不好吗?他先动了手,我才会反击。你这一出来就要杀我,连个理由都没有,阿离就这么恨我吗?”
自信如谢魇,很快摇头,“不可能。若是如此他一见到我就该杀了我夺走玄元珠,哪里还有我们现在的两颗蛋存在?而且他从未提过被我带走的玄元珠,他就是口是心非。”
阿离脸上露出一丝厌烦,睁开眼睛冷冷盯着他,忽而勾唇一笑,“你先前匆匆离开海国,可知道在你走之后,海国发生了什么?”
总算开口了。谢魇挑眉,“我走后海国又出事了?”
阿离道:“千年前,海神曾传海国一部秘法,名为八荒录,唯有历代海皇才有资格修炼。但这部八荒录本是海神族先辈领悟,并未完善,修习至第八层,便要断情绝欲,否则很容易生出心魔,落得前代海皇海酌华那般,疯癫数年,最终自刎的下场。”
他看着谢魇,眸中带着几分恶意,“若想避免走火入魔,便该剥离情欲,以纯净之身修习功法,你猜,你的阿离有没有修炼八荒录?”
谢魇脚下一顿,面色微愕。
“断情,绝欲?”
阿离笑道:“没发现吗,我的识海里有海神的神力。”
谢魇脸上笑意全无,面无表情的神色可以说有些难看。
阿离冷笑,“看来你都明白了。”
谢魇却面露喜色,轻笑道:“你是阿离的心魔,对他最是了解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定是阿离心中难以割舍之人。原来阿离对我情深义重,我竟是看不出来。”
阿离当场愣住,“你胡说什么!”
谢魇抬脚往前走去,笑道:“你暗示我就是阿离要割舍的情欲,正好说明阿离心中有我,这可是他从未亲口同我说过的话。我早知阿离口是心非,多谢你让我明白他的心意。”
阿离本来是想让谢魇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咬牙道:“谢栩,你倒是很擅长安慰自己!”
谢魇笑意更浓,“你越恼羞成怒,便证明我猜对了。”
阿离说不过他,闷哼一声,冷着脸不再同他说话。
谢魇弯唇道:“好了,我们要跟不上了,得走快点了,还有什么话,一会儿到了再说。”
阿离果真没有回应他,谢魇望向已看不见人影的天幕,脚下一步瞬行十里,很快追了上去,他脸上仍带着笑,眼底却有几分凉意。
心魔阿离摆明了故意气他,可他敢这么说,想来八荒录确实有这个弊端。问题在于,钟离净有没有修炼八荒录,又有没有为了修为大乘,当真打算断情绝欲潜心修炼?
先前离开海国前,八荒录就被灵徽送到钟离净手中,谢魇无法确定自己离开的那段时间里钟离净有没有一气之下跑去修炼八荒录,还有他识海中的海神神力作证,这让谢魇颇有些不安,不着痕迹拧紧眉头。
若是真的……
这可不妙。
谢魇心底有些怒意,很快压抑下去,还是等钟离净醒了再说吧,免得中了心魔的挑拨。
但要是真的,他也少不得要再教训逆徒一顿——好好的功法不修炼,修炼八荒录做什么?
正如谢魇所言,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天道院遗址。
之前谢魇放开神识观察这方困阵,便察觉到百里之外的天道院遗址同整个古仙京一样成了废墟,如今真正到了这里,直面这片废墟中的残垣断壁,依稀能看出昔日辉煌。
天道院山门塌了一半,更别提里面早成了一片荒地,遍地碎石瓦砾,破败不堪。放眼看去,三千年前的天道院远比现在的天道院要宽广辽阔,也更加气派,便是一地废墟,仍能从乱石堆上几座屹立不倒的破败大殿上看出几分残留下来的大道气韵。
走在前面的石蕴收起阵盘,回头朝谢魇点了点头。
“我们先去藏书楼。”
谢魇嗯了一声,放下阿离就不管了,跟上石蕴和林酌月。阿离见谢魇这样有些奇怪,直到被捆在手腕的妖力扯着往前,他不得已抬脚追上谢魇,反应过来再次怒瞪谢魇。
难怪不出声,这是来硬的了。
不过阿离也不太想跟谢魇说话,冷哼一声便别开脸。
一行人穿过废墟,往山上走去,百里雪和金雕远远跟在后面,不太敢靠近谢魇和钟离净。
先前只是阿离看起杀气太重,让人害怕,现在谢魇也不说话,看起来同样也有些吓人。
林酌月倒是不怕,好奇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还想过来,可惜被石蕴扯着胳膊带走了。
不多时,几人到了主山山腰还未坍塌的破败高楼前。
“万幸,藏书楼还在。”
亲眼走过三千年前化为废墟的天道院遗址,天道院出身的石蕴心中有百般滋味,在见到藏书楼仍在时也掩不住庆幸地叹息了一声。
林酌月伸手一推,藏书楼的大门就轰然倒塌,厚厚的灰尘扑簌簌落下,扑了他一脸灰。
林酌月扯去头上蛛丝,嘴角抽搐,“这门也太破烂了,我根本没用力,它就自己倒了。”
“让你鲁莽。”
石蕴给了他一个活该的眼神,挥袖拂去楼中灰尘,便往里走去。看见林酌月灰头土脸的样子,谢魇心情稍微好些,勾了勾唇,带着身后的阿离从他面前走过,林酌月只好飞快拍掉黏在脸上头上的灰尘追上。
“喂!等等我啊!”
大门都破烂到一碰就倒,楼里自然没有好到哪里去。楼中铺着厚厚的灰尘,地面也早有皲裂的痕迹,虽然藏书楼不似外面那些残垣断壁那样倒塌,楼内也是一片狼藉,遍地是凌乱的书籍和破碎的书架灯台。
从楼中留下的残阵看来,天道院遭受过重大打击,这座藏书楼是因为法阵才得以保存。
乱也很正常,毕竟整个古仙京都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可见三千年前那场封魔战有多残酷。
石蕴捡起一本残旧古籍,书页早已泛黄,一碰便险些要化灰,他也只能尽量小心地翻开。
林酌月这转转那转转的,在角落木头堆里也捡了一张卷轴。谢魇抬眼看去,便见那卷轴缓缓展开,是一副早已模糊的丹青画像。
画上是个男人,须发皆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画像虽已模糊,早没了昔日的灵气,林酌月也一眼认了出来,“这不是我天道院老祖吗?”
石蕴收起古籍走过来,见到画像便已是明了,跟谢魇解释道:“我天道院有数千年底蕴,当年虽然没来得及将一部分古籍秘法带出来,但大部分弟子与典籍都已转移出来。这副画上的简老祖,与我天道院开山老祖乃是同辈,也曾任我天道院副院长。”
天道院的历史,是比道盟还要长久的,少说也有个八千年,自九曜宫出现后才渐渐没落。
即使这几千年来天道院早已经渐渐淡出道盟大宗行列,可谁也不敢小瞧天道院的底蕴。
林酌月说:“听说这位简老祖四千年前就已经陨落了,我们藏书楼现在也有他的画像。不过我上一回见到这画像还是在老院长的书房里,那是几十年前了,老院长说简老祖与九曜宫渊源颇深,座下曾有两位天赋极佳的弟子,不亚于我们天道院三杰。”
石蕴问:“我怎么没听说过?”
谢魇也有些好奇,摸着下巴看向林酌月,三千年前,九曜宫新兴,初代宫主就是道盟盟主,天道院却突然开始走下坡路,三千年前后两个道盟最强宗门的位置开始置换。
很多人都怀疑,九曜宫与天道院之间或许有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