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你俩不对劲。”
藏书楼中,石蕴站在桌前,萧沉倚坐在桌上,青伞收起搁在身边,钟离净端坐在桌后,身边还有个绕着他转鼻青脸肿的林酌月。
就算受了伤,也不影响林酌月八卦,他顶着肿脸趴在钟离净身后的椅背上,笑容揶揄。
“昨日比剑时,那小子跟我打赌,要我输了就告诉他你前天身上沾染的妖气是哪里来的,他输了就告诉我你们什么关系,可他自己认输了,却被你带走了,你带走就带走吧,你还告诉我们,要带那小子进古仙京,老白啊老白,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几乎将脸怼到钟离净眼前,钟离净抬眼看向他,白皙的眉心一蹙紧,林酌月便识趣地往后退去,可一只眼眶红肿的眼睛还是充满好奇地看着钟离净,还冲他抛媚眼。
“老白你说话啊!”
萧沉笑道:“你烦不烦?反正谁也拦不住七上宗要进古仙京的决心,老白带个人进去怎么了?那七上宗还打算带弟子进去呢。”
“这又不一样!”
林酌月起身说:“那小子跟老白关系不匪!你想想,老白身上沾了妖气,那小子是怎么知道的?他还那么在意!还有,平时连我们碰一下老白他都不高兴,可是那个人却跟他走得很近,昨天比完剑之后,老白还带着那个人跑了,还说你们没关系?”
他说着挑了挑眉,笑得一脸甜蜜且诡异,嘿嘿笑着地看着钟离净,“是我猜的那种关系吗?”
石蕴严肃的俊脸上充斥着嫌弃,“你收敛一点吧,老白是在跟我们说正事,别恶心人了。”
“我怎么恶心人了?”
林酌月不满地瞪着他,“我这不是关心朋友吗?而且老白,我可知道你还没有道侣哦!”
萧沉道:“你不也没有?”
林酌月板起脸说:“我那是不找,我找了我也有!”
“少贫了。”
萧沉瞥他一眼,又递给钟离净一个安抚的眼神,正色道:“这次是真的拦不住七上宗,九曜宫的白盟主下了法旨,天道院要求助道盟,就必须让出古仙京。诚然,古仙京并不属于天道院,里面也有昔日许多同盟的心血,老院长没有出关,便是默认。”
石蕴看向钟离净道:“可九曜宫来的人还有白千仞,那个白千仞,身上有鬼族的气息。”
林酌月稍微正经了点,问钟离净:“那不是你弟吗?”
钟离净道:“不是。”
林酌月啧了一声,“可白盟主的义子里你最大呀!你怎么不认人家?你弟对你不孝吗?”
石云绝望闭眼,“兄弟之间,怕是还用不上孝字。”
“我就是个粗人!”
林酌月挺起胸膛,一脸傲气。
钟离净淡声道:“太蠢。”
林酌月瞠目结舌,一脸受伤。
“你骂我?”
萧沉笑出声来,“我想小白说的,应该是白千仞。”
石蕴却道:“也可以是他。”
萧沉扶额道:“差不多行了,那白千仞我们都见过,他确实跟小白不同。都是一个爹生的性格也未必会相似,更何况九曜宫那三位圣君和小白连血脉族群都不一样。这白千仞带了白盟主法旨来,我们也没办法,但他们都要进,我们天道院也是派人进去的。无论怎么说,这古仙京也是我们天道院守了几千年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就算有白盟主的法旨在先,我们任由他们进去也逃不掉会被口诛笔伐。”
钟离净道:“他何时来的?”
林酌月知道他问的是白千仞,“昨天夜里!你没发现吗?不过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送了法旨就跑了,跟老鼠见着猫似的,我不就问了他一句要不要请你过来共商此事吗?”
钟离净冷笑一声。
林酌月看得清楚,“怎么,你那弟弟惹到你了?”
钟离净起身道:“今年古仙京的灵气狂潮已经过去,三日后,开古仙京门,让他们进去。”
萧沉道:“三位夫子也知道拖不了太久,其实每回天道院出现我们扛不住的事,老院长都会现出关,这次没有,说明老院长知道此行避不了。三日……我会跟夫子们商议。”
钟离净道:“提醒他们,别忘了盟约,镇守古仙京不只是天道院的责任,而是整个道盟,这是数千年前就立下的盟约。如今是他们要进古仙京,死了人,别抱怨天道院。”
林酌月道:“就是就是!”
钟离净斜他一眼,便往楼外走去,“进古仙京前白千仞不会再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哎!”
林酌月一张大嘴就牵动脸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也不忘追上去,还回头朝萧沉石蕴摆手。
“我去玩了,有事别叫我!”
萧沉抽了抽嘴角。
石蕴嗤之以鼻。
林酌月追着钟离净出了藏书楼,他那股执着劲上来,钟离净也甩不掉他,只好带着他去了摇光山。实际上,天道院的规矩没那么严格,除了每月一次的夫子讲道必须要到,其他先生的早课上不上无所谓。
找到谢魇时,他正跟苏天池和红绫在摇光山闲逛,他今日心情极好,因为昨夜玩了一宿。
林酌月一看见谢魇,就放弃钟离净自己跑过去,“谢兄!我今天来找你履行我们的赌约了!”
钟离净还记得他刚才在藏书楼说过的那个赌约,不着痕迹拧了下眉头,转身缓步跟上他。
谢魇知道钟离净会来找他,眼下见到他,他直接无视朝他飞奔过来的林酌月,绕过林酌月笑吟吟地走向钟离净,“白先生回来了。”
林酌月差点没刹住扑倒在地,回头见到谢魇跟钟离净两双眼睛对视上,分明还戴着面具,钟离净的眼神就是变了,从真正的冷漠变成了假装的冷漠,林酌月啧了一声,拿出一把瓜子边磕边打量着他们。
钟离净实在很难忽视他的眼神,斜了谢魇一眼示意他安分些,问他:“你们在干什么?”
谢魇也不是很想被林酌月盯着,便难得规矩地应道:“听闻方才有个散修练功岔气了,有个春秋谷的弟子过来帮他,我便与苏师弟和小红师妹过来看看热闹,看,在那。”
钟离净转眼看去,远处瀑布下有几个学子用锁链困住一个年轻散修,那散修身上的煞气已散了大半,在他面前立着一位身着春秋谷青色衣裙的小姑娘,正在为他疗伤。
那小姑娘头上形似鹿角的玉簪散发着灼灼灵光,叫钟离净多看了两眼,林酌月也咦了一声,“极品昆仑玉炼制而成的法器……这姑娘,看着像是春秋谷的那位小医仙啊。”
“小医仙?”
苏天池俨然对此颇有兴趣,他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忙不迭上前给林酌月和钟离净行礼,“林先生好,白先生好。林先生昨日的剑道叫学生受益良多,多谢林先生指点。”
林酌月轻咳一声,端着先生架子和蔼可亲地说:“不客气,那你说说,你都有什么心得?”
苏天池呃了一声,说不上来。
谢魇嘲笑道:“苏师弟是客气话,林先生不会当真吧?林先生昨天可吓坏了不少弟子呢。”
苏天池其实是在想怎么把自己悟到的东西说出来,闻言摆着手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
总感觉谢师兄刚才明明心情很好,没有发脾气了,可是林先生一过来,谢师兄又不高兴了。
林酌月很失望,倒没有怪罪苏天池,垂头丧气道:“那小医仙,是春秋谷谷主薛樱的外孙女,名叫薛轻灵,天生医脉,修炼天赋极高,可惜身中诅咒,寿元仅有百年,小时候在天道院休养过几年,奈何云夫子也没法解开她的诅咒。薛谷主很宠爱这个外孙女,一直费尽心思为小医仙解开诅咒,这趟再来天道院,怕是为此而来。”
既然道盟都想不到办法为薛轻灵解开诅咒,那就入古仙京寻找古法,似乎也能说得通。
苏天池登时忘了解释。
正好底下那弟子慢慢昏睡过去,煞气也已经被小医仙拔除,小医仙险些倒下,还好身旁的师姐扶住她,也让众人看见了她的正脸。
她看起来很年轻,脸色苍白,眼睛很亮,果真如她的名字一般,是一位轻盈灵动的仙子。
可她耳边有一缕雪白的长发,眼睛也亮得不正常,隐隐透出几分浅淡的光,如雨过天青。
如此灵气逼人的小姑娘,不怪外传她是小医仙。
要说在他们这一群人里,最喜欢以貌取人的就是红绫,总爱比较,看见这小姑娘的脸,她登时心动了,遗憾地摸着自己的脸颊。
“她的眼睛好漂亮,但她好像看不清。”要是她没有被恶毒师兄所迫,她可以随时变幻容貌,想变多美,就找新的美人借一张脸。
思及此,红绫幽怨地看着谢魇。
钟离净出现时,谢魇的注视只会在他身上,而此刻,钟离净也在远远观察薛轻灵的眼睛。
她确实看不清,落地后先伸手摸索四周,眨了眨眼睛,而后精准地看向扶住她的师姐。
林酌月难得正经一回,叹气说:“这小姑娘命苦,如今才双十年华,医术造诣已经不亚于同门很多师兄师姐,修为也到了金丹期,可惜,她修为越高,能医治更多病人,娘胎里带来的诅咒对她的影响就越大。才刚二十,她的眼睛就已经看不清了。”
苏天池惊愕之余又不忍心,“大家叫她小医仙,是因为她救的人越多,寿元耗的越多吗?”
林酌月点头,“是这样。”
红绫撇了撇嘴,明显不太能理解薛轻灵的做法。
那些学子已经将昏迷过去的散修带走,薛轻灵也在师姐的带领下离开,钟离净不再往下看,抓头问谢魇:“你昨日跟他打赌了?”
林酌月是半点八卦也不能落下,立马回过头说:“是啊,他跟我打赌了!而且他还输了!”
苏天池和红绫齐刷刷看过来,薛轻灵固然让人同情,他们也很好奇谢魇二人打了什么赌。
谢魇斜了林酌月一眼,可不敢这么对钟离净,跟钟离净笑道:“只是昨日切磋时闲得无聊,随口同他打赌。不过林先生昨日只是‘险胜’一招,怎么也好意思找我履行赌约?”
他说起‘险胜’二字时特意顿了顿,想让林酌月心里有点数,当时谁胜谁负,他不清楚?
奈何林酌月心里实在没数,他厚着脸皮笑道:“险胜一招也是胜,谢兄,你不会耍赖吧?”
究竟是谁耍赖?
谢魇自认修炼多年脸皮够厚,不曾想这世间竟还有比他脸皮更厚的人,而且这个人出自天下闻名的天道院,还是天道院的先生!
然而林酌月也没得意多久,钟离净看着他们二人,一视同仁地冷着脸,“拿我做赌是吧?”
林酌月顿了顿,双手合十诚恳道歉,“我错了!”
谢魇睁大眼睛看他一眼,再看钟离净,他果然不是很在意林酌月,而是定定看着谢魇。
谢魇:“……”
这殊荣让他受宠若惊,他苦笑道:“下次不敢了。”
钟离净这才移开眼,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谢魇往那边瞥了一眼,挑眉道:“有人伤了薛轻灵?”
钟离净疑心他在转移话题,但见林酌月眼巴巴看了过去,他也跟着看去。方才本该离开的薛轻灵不知为何倒在地上,而身边不远,许多人将一个年轻女子堵在那边,那女子嘴里说不是她,可周围的人都指着她,那女子后退想逃跑,便有人出手了。
林酌月看什么热闹都爱评价,“小医仙都敢动?这姑娘也不怕春秋谷那帮人把她宰了?”
谢魇笑道:“这么严重?”
“何止。”林酌月道:“春秋谷上下唯一的逆鳞就是这小医仙,这姑娘胆子也太肥了吧?”
钟离净看着他们二人,眼神颇有几分复杂。刚才还在针锋相对,转眼就一块看热闹了。
眼看下面真打起来了,林酌月也没闲着,招呼了一个路过的学子,叫他快去找戒律堂。
“这七上宗的人来了,天道院天天都有热闹看。”
他正要感慨还不错,苏天池冷不丁脱口而出——
“姐?”
林酌月没听清,转头看他。
“啥?”
苏天池满心满眼都看着远处被围困起来的女子,钟离净和谢魇、红绫都觉得他有些奇怪。
他也没管那么多,一脸紧张地说:“那是我姐!”
钟离净还是知道苏天池家底的,闻言眼底已是了然,“奈落城香道苏家的传人,苏灵香。”
苏天池回头惊愕地看着他,也来不及询问他为何会知道自己姐姐的名字,“我姐不可能平白无故伤了小医仙的!两位先生抱歉,我先去找我姐了!”他说完果真转身跑下去。
红绫拦都拦不住,也压根不想掺和这些杂事。
倒是林酌月颇有些吃惊,“香道苏家……我记得云夫子几十年前收过的一个学生,好像也是这个香道苏家?那苏家不是灭门了吗?”
钟离净也没想到苏天池姐姐也混入了天道院,凝望远处被围困的苏灵香许久,他便也未着急。苏灵香俨然在隐藏实力,没打算真的跟那些学子弟子动手,她一直在躲。
终于,退到天梯前,苏灵香手中掐诀,一阵香雾凭空而生,随风而散,叫追来的众人眼前一暗,陷入黑暗,摇摇晃晃地停下来。
林酌月看在眼里,颇有些意外,“还真是这香道……有意思啊,让我瞧瞧这姑娘的本领……”
他正要出手,钟离净便看着他道:“让她走吧。”
林酌月不由一愣,“什么?她可伤了小医仙啊!”
谢魇也有些吃惊。
钟离净看向那被众人簇拥着的小医仙,微微皱眉。
“小医仙没受伤,应是方才给人疗伤耗费了太多灵力才会昏睡。至于苏灵香,我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秘术的气息,她是在找人。”
林酌月惊疑不定,再看向薛轻灵那边,薛轻灵正好悠悠醒转,拉住身旁师姐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