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钟离净给了白英几人一个安心的眼神,便随谢魇出去了,到了门外,他挣开谢魇的手。
“你想说什么?”
谢魇脸上难得没了笑容,不管真的假的也好,面无表情看着钟离净时,颇有几分冰冷。
“为什么把宁息笛给了他们,连镜灵也派走了?这里这么危险,你就没想过要自保吗?”
钟离净按住手腕,眼眸半阖没有看他,“没有镜灵,他们去禁地重启结界会很艰难。我既然这么安排了,自然有自保的法子,我没有那么心善,会跟那些海神族人一样献祭自己舍己为人,有危险我自会离开。”
谢魇被气笑了,“那你倒是看着我说?连镜灵都用上了,你还有什么手段是我不知道的?”
钟离净斜他一眼,似有些不悦。
谢魇索性扣住他肩膀,盯着他的眼神,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不是就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钟离净面不改色,淡声道:“如今被困的是我的族人,是母亲和舅舅拼死也要守护的海国。”
谢魇问:“那你怎么办?”
钟离净没说话,一双澄澈冷厉的蓝眸看着谢魇,谢魇反应过来没忍住笑了,“我就是你的退路?万一我不帮你,你又怎么办?”
钟离净回答利落,拨开他的手说道:“那你走吧。”
谢魇嘴角一抽,伸手紧紧扣住他的肩头,“你就不知道多哄我两句吗?我怎么会不管你?”
钟离净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是你说过要帮我的。”
“是。”谢魇没好气地盯着他,“我是说过,你就当真了?把宝押在我身上,你真敢赌啊。”
钟离净拧紧眉头,抓住他的手打算再次将他推开,“我说过,你可以毁约,随时就能走。”
谢魇深吸口气,没忍住一把将人按进怀里,扣住他后颈让人靠在肩上,看不见他的脸,却越想越气,“我不跟你争这个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肚子里还有两颗蛋,你在做决定前就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吗?”
他不用想,都知道自家小坏蛋肯定是一脸不以为意,还是自由过头了,有他没他都一样。
“气死我了。”谢魇颇为头疼,始终没敢看钟离净的表情,而是用力抱紧他,“就这一次,只能这一次。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不许做了,我早就觉得做好人没什么好报,海国人对你又不好,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除了不听我的话,别人的话倒是很乐意听。”
被抱住的那一瞬间,钟离净脸上有过一瞬呆滞,听到这话立马反驳,“我听过谁的话?”
“是是是。”谢魇闷哼一声,“你谁的话都不听,可海国人对你不好你也救,我对你好你就这么回报我?连我们的蛋你也不在意。”
他跟钟离净认识这么久,从还是秘境里的阿离开始,他就经常看不懂自家小坏蛋的心思。
谢魇挫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下次直接跟我说好不好?我总是在猜,却总猜不中。”
钟离净感受到他话里的迷茫,眨了眨眼,眸光似有些不解,“我连你是谁,都还不知道。”
谢魇眸光一顿,心虚地笑起来,是啊,他从没告诉过钟离净他的身份,也一直隐瞒他……
其实他就是秘境里被这小坏蛋背叛过的倒霉师尊。
照谢魇原本的计划,他是要先把人拐回极乐宫,骗人生了蛋,再说出真相,吓人一跳的。
可如今……
谢魇越想越觉得,他好像都把自己赔进去了,小坏蛋也没半点动心的迹象,他不甘心!
“别忘了啊,你也没有正式跟我说过你的身份。”
谢魇这才松开钟离净,理直气壮地看着他说:“可我看你也坏得很,快把我人给骗没了。”
钟离净只问:“那你要不要留下来?”
他们简直是鸡同鸭讲,谢魇有气无力地按住眉心。
“留。”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魇留意到钟离净似乎笑了一下,很快便又消失了,转身回了庙里。
谢魇追上去问:“你打算怎么做?硬碰硬吗?”
钟离净摇头,回到门前一看,苏天池几个跟做贼似的在偷偷往他们这边看,钟离净顿了下,回头睨了谢魇一眼,显然有些不满。
好端端的又被瞪了,谢魇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钟离净没有心思再跟他解释,回到庙中时,白玉阵盘已然将法阵笼罩海神庙,他一挥手,面前多了几样灵宝法器,而后逐一飞往苏天池、灵徽、洛汐手中,分别是各种丹药、一柄青玉琵琶与两枚白玉符。
苏天池三人各得两瓶丹药和一枚白玉符,洛汐拿到了将近神级品级的天级法器青玉琵琶。
剩下的一些丹药,被送到了其他人手里,钟离净道:“这些丹药可以快速回复灵力、治疗内伤,苏天池和十九可以多带一些,另外两枚玉符,是因为你们二人修为太低,需要玉符作为媒介,才能坐镇法阵。”
而洛汐不用说,也是因为修为不足才给了法器。
将丹药分发下去,钟离净看向花月仙子和白英。
“白英旧伤未愈,但身负蛟龙血,多年修习祭神曲,只需服用丹药及时回复灵力,而花月仙子灵力深厚,坐镇法阵的主力还是你们。”
花月仙子颔首。
白英接过丹药,“白英明白。”
钟离净看他们都准备好了,便召出两件法宝,破旧泛黄的玉简,一枚同样破碎的玉符。
但两枚玉符一出,截然不同却十分融洽的灵力溢出,顿时让在场所有人为之精神一振。
谢魇一眼便认出来二物,“八荒录,辨真尺?”
这一路上,他见过钟离净一直在为了修补辨真尺而刻符,没料到他会将辨真尺取出来用。
原来辨真尺已经修复了吗?
灵徽也认出来,八荒录正是她亲手交给钟离净的,她先是一愣,而后迷茫地看向钟离净。
听闻是八荒录,珩月尊者和海月姬纷纷看过来,他们自然听说过海皇宫的秘法八荒录。
这是只有海皇能修炼的功法,据说是海神所传。
钟离净确实这样毫不怜惜地将其扔到半空,两件宝物飘向阵盘之下,被一束金光锁住。
钟离净道:“要启用残存于海神庙的神力需要与海神相关的引子,而八荒录乃历代海皇修炼的秘法,能与之产生共鸣,辨真尺则是加固法阵,白英、灵徽,你们待会儿运起祭神曲,在法阵重启前绝不能停。”
白英和灵徽闻言神情皆严肃起来,齐声应是。
谢魇还是有些想不通,“方才阿离说,需要他们四人坐镇法阵,这么说来,阿离应当不在阵中。莫非……阿离就是那个激活法阵的人?那阿离可是需要与她们一起运用祭神曲,才能将这股神力牵引出来?”
灵徽睁大眼睛看来,她还没见过钟离净用祭神曲。
谢魇也很好奇,“听闻祭神曲这套功法是海皇宫秘传,需要自小修习,祭神曲不仅要修炼歌喉,学习鲛人曲,还要练习一套祭祀舞。”
他很期待,今天这场祈福,小坏蛋会跳舞吗?
钟离净不是没听出来他的暗示,却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他非但没有引动海底无处不在的潮汐之力,反倒直接用了灵力。
灵力注入八荒录与辨真尺,两件宝物被激活发出强烈灵光,而后被白玉阵盘传至法阵中。
以谢魇对钟离净的了解,他很快想到了这么做的用意,而后又惊又气,“你根本还是不能用潮汐之力,也不会祭神曲,辨真尺与阵盘,都是在替你将灵力转化为潮汐之力,白祭司她们的祭神曲才是真的引子!”
几人俱是大惊。
可无论如何,法阵已然启动,钟离净往阵盘渡入更多灵力,默认谢魇的猜测,厉声斥道——
“出手吧!”
白英在短短一刻的惊讶之后飞快调动灵力,运起祭神曲,将潮汐之力牵引至法阵中心。
灵徽反应过来有样学样,比之更微弱的潮汐之力汇至法阵,花月仙子便来不及多问,掐诀凝起灵力,当灵力接近法阵中心时,她清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而后才为支撑起整个法阵的钟离净心生钦佩。
其他人都开始了,苏天池捏着先前钟离净给的玉符,也将自己并不多的灵力送往玉符,而后再转送到法阵中心,微弱的灵力通过玉符的转化让他看去比大家都轻松。
白英余光瞥见,立马提醒灵徽,“十九殿下,用玉符!”
灵徽转而掐诀,让玉符悬于眼前,有了玉符转化,她再引动潮汐之力时也轻松了许多。
法阵一旦开始,还没有成功启用那股神力,钟离净腾不出手来。这个法阵吃灵力吃得凶,见花月仙子已开始服用回复灵力的丹药,谢魇也顾不得收拾自家总爱骗他的小坏蛋,上前一步运起妖力注入法阵。
钟离净有些错愕地看向他。
谢魇气得几乎要咬牙,“要怎么做,赶紧老实交待!”
钟离净眸光一转,看向花月仙子四人,“没有宁息笛,与残存的海神神力共鸣会变得十分艰难,但我会用八荒录和辨真尺试着联系,在共鸣完成之前需要耗费很多力量,你们撑住一阵,我与他先去探一探!”
白英应道:“好!”
谢魇又是一懵,“去哪儿?”
钟离净道:“闭眼!用神识!”
谢魇恨不得当场将这小坏蛋抓起来狠狠打屁股,但这会儿骑虎难下,也只能听他的,而在神识出窍前,他需要吩咐红绫做一件事。
“红绫洛汐,护法!”
两人一个懒散一个紧张乖巧,一前一后应了声。
“是。”
“好!”
如此一来,谢魇才放心,抬眼看向钟离净,钟离净朝他点头,缓缓闭上一双幽蓝眸子。
谢魇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听他的,闭上眼睛放出神识之时,忽而感应到一股牵引之力。
不待他犹豫,这股牵引之力已然带着他的神识飘入法阵,而后光影如海潮般猛然坠落——
谢魇感知清晰之际,身边已非海神庙,也看不见花月仙子等人,眼前一片荒芜黑暗,似乎还在海水之中,让他一时找不到方向。
小坏蛋呢?
谢魇环顾四周,手腕冷不丁一紧,他回头看去,便见钟离净出现在身旁,一双幽蓝的眸子定定看着他,谢魇暗松口气,张口却吐出一口气泡,他只好闭嘴跟钟离净传音。
“阿离,这是什么地方?”
钟离净眨了眨眼,没有回话,反而歪头看他。
谢魇感觉有些奇怪,又传音问他:“怎么了?”
钟离净往他怀中游来,朝他脸上伸出手,谢魇不明所以,只感觉到他的手轻抚过嘴唇。
忽然,钟离净弯唇笑起来,蓝眸光彩潋滟,艳丽夺目,却叫谢魇心中古怪的感觉越发重。
谢魇正要退开,钟离净却笑吟吟地伸手环上他的脖颈,一脸乖巧好奇地往他的嘴唇靠近。
这显然是个假的。
虽说谢魇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可这个假的小坏蛋好像格外可爱,他犹豫了那么一下,就决定不推开了,看看这顶着自家小坏蛋皮囊的怪东西还能做点什么,就见“钟离净”慢慢贴近他脸颊,好像要亲他。
谢魇一直在留意他近乎试探的动作,看着他将亲未亲的接近自己,却在下一刻露出獠牙。
果然是个小精怪!
谢魇正要动手,身后不知何处飞出一道灵力,叫他怀中的假钟离净于刹那间化为泡影。
连根毛都没留下。
谢魇愣了愣,心底突然有种莫名熟悉的危机感,让他浑身僵硬起来,一点点地回过头。
直觉并没有出错,钟离净就在他身后不到半丈,抱着双臂,一双蓝眸冷幽幽地盯着他看。
在谢魇看来时,钟离净勾起唇角,伸出食指,在唇上轻轻一点,眼底冰冷无一丝笑意。
谢魇顿时头皮发麻。
完蛋,全被看见了。
谢魇赶紧游过去,忘记可以传音,手忙脚乱跟他比划,指指脸颊,张嘴作出要咬的动作。
钟离净一脸冷漠地看着,谢魇实在没办法,轻轻握住他的手,试图跟他再好好解释一下。
未料就在这时,钟离净忽然捧起他的脸抬头贴近。
唇上一阵痛意,让谢魇浑身一僵,待钟离净退开时才回神,舔了舔唇角的血珠,笑着看他。
钟离净好像在他身上重新烙印上气息,盖过先前那不知是什么东西在他脸上触碰留下的痕迹。
嘴角是痛的,谢魇心中窃喜。
钟离净仍是不大高兴,也没有说话,只抓紧谢魇的手腕,带着他往底下游去,力道很大。
谢魇弯了弯唇,笑着跟上。
小坏蛋气性还挺大,他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