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云国开始,钟离净救过太多人,险些都让谢魇忘了,自家小坏蛋以前也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他骨子里有暴戾的一面,偶尔流露出来在他人面前救世一面绝非完全的他,反应过来也是忍俊不禁。
“可你把他打晕了。”
钟离净不以为意,“只要再来一拳,他就会醒来。”
谢魇看向他白生生的拳头,摇头失笑,他要是真下死手,一拳就能要了应麟的命,方才都没用灵力,不然应麟就不只是晕倒而已。
“你再不满也别把他打傻了,好歹人家也是代理海皇。”
许是老天开眼,在钟离净要把人打醒之前,人鱼冰雕下传来一声轻喘,二人回头看去,雪凰和白英都已在宁息笛的灵光沐浴中醒来,只是二人伤得太重,骨林禁地里又太冷,二人都十分虚弱,将醒未醒。
钟离净不再管应麟,转身走到二人面前,抬手取出一瓶丹药,灵力将其捏碎,而后炼化成淡淡的金色雾气,笼罩在二人上空。
待药力完全炼化,雾气黯淡消散,雪凰和白英二人清醒过来,满目惊喜地看着钟离净。
“殿下……”
白英面露喜色,满是红色疤痕的手扶着还有些恍惚的雪凰起身,眼里立时闪烁起水光。
“殿下,您回来了。”
钟离净缓缓点头。
雪凰扶着额角抬眼,看见钟离净时有过一瞬呆滞,“我好像看到老九了,我已经死了吗?”
白英垂眸敛起泪光,笑着摇头,“八殿下,我们都没有死,是九殿下回来了,救了我们。”
雪凰倏然瞪大双眼,再次看向钟离净,她以为她必死无疑,谁知在禁地风霜中濒死之际居然看到了钟离净,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白英比她更清醒,也先看到了钟离净身后的谢魇。
“这位是……”
“岸上的朋友,谢魇。”
抢在谢魇胡编乱造之前,钟离净先开了口,扫了他一眼,简单介绍过便跟二人说道:“这是白英,现海皇宫祭司,雪凰,族中行八,代理海皇的姐姐。你们没有神器在手,不宜在禁地久留,跟我们走吧。”
白英和雪凰都没有异议,到了这时,雪凰才真正醒过神来,急道:“等等,还有老十呢?”
钟离净侧身让白英和雪凰看到了躺在雪地上的应麟,雪凰是他亲姐姐,忙不迭上前查看,发觉应麟还活着庆幸地松了口气,但应麟右眼的青黑眼圈看着着实有点奇怪。
“老十脸上……像被人打了?”
白英上前看了眼,安慰道:“许是不小心撞到了。”
钟离净道:“我打的。”
两人俱是一愣,齐齐回头。
钟离净面不改色,“不喜欢听他说话,听见就烦。”
谢魇愣是没找到插话的机会,倒也乐于站在边上看戏,钟离净对白英和雪凰二人态度还算温和,看来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应麟。
而二人先是面面相觑,白英率先开口,掩唇失笑,“九殿下还是那么喜欢和十殿下玩耍。”
雪凰这亲姐甚至幸灾乐祸,“臭小子犟得很,就缺一个能降得住他的人,九弟干得漂亮!”
白英俯身在应麟面前蹲下感应心脉,“看来十殿下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我们扶着他吧。”
雪凰一瘸一拐上前,“好。”
钟离净看不过去,抬手一挥,原先藏在衣袖下装银镯的小白蛇便飞了出来,在雪地上化出巨大的蛇身,银白鳞片铺遍全身,看去颇有几分凌厉,叫白英和雪凰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白蛇!”
本来还不情不愿的百里雪闻言吐了吐粉色的蛇信子,扭着蛇身低头蹭了蹭夸奖他的雪凰。
流着鲛人血脉的雪凰自然也很好看,值得他低头。
雪凰更是惊喜,伸手摸了摸它脑袋上的柔软小角。
钟离净默默摇了摇头,和谢魇相视一眼往外走去。
“驮上他,准备离开吧。”
听他发话了,雪凰也不磨蹭,不舍地收回手。
“辛苦你了。”
在钟离净这里可从来没有被夸奖过的大白蛇大为欣喜,转过头用尾巴卷起躺在地上的人,粗鲁地扔到背上后便乐颠颠地跟上几人。
有宁息笛开路,风雪不侵,白英和雪凰互相搀扶着跟在后面,快走出祭坛时,雪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屹立不倒的鲛人冰雕。
宁息笛的余光透进冰封层,看不清里面的人,却能看到银白色鱼尾折射出绚烂的光彩。
“也不知道何时,我们才有机会再进来看看他。”
白英沉默了下,“走吧。”
雪凰没有多说,点头跟上。
谢魇看在眼里,不免多看一眼祭台上的鲛人冰雕,白色的霜雪覆盖了冰封层,只依稀看出来是人形,但这底部的鲛人尾即便隔着厚厚的冰封层看不清晰,也透出一股与众不同无与伦比的美感。他微微侧首,与钟离净传音,“那祭台上的冰雕与周边的不太一样,看起来好像是鲛人。”
围绕祭坛周边的冰雕似乎比祭台上的年代更久远,已经完全被霜雪覆盖,几乎就是一道道冰柱,放开神识才能看出里面被冰封的应该是一些与人很像的水族,人形外表上多少有点水族特征,都是跪着的。
这处祭坛给谢魇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见过很多祭坛,最近的就有云国的祭坛,那些祭坛或阴邪或肃穆,海国这处禁地深处的祭坛被肃杀风霜掩埋,却透出难言的神圣。
谢魇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又问钟离净:“这些冰柱里冰封的都是水族吧?他们为什么都面朝祭坛跪着?这是海神族的葬礼风俗吗?”
钟离净传音回道:“这个禁地被称为海神族的墓地,而百年前劫难,海神族几乎灭族。”
谢魇有些惊骇,“你是说,百年前为了海国献祭的海神族族人,就是这个禁地里这些……”
钟离净回了他一个平静的眼神,眼底却一片冷肃。
谢魇懂了。
“那祭台上那个鲛人……”
钟离净眸光一暗,“是大祭司。”
谢魇沉默下来,大祭司,不就是钟离净的舅舅?
钟离净默然往前走着,传音却在谢魇耳边响起。
“百余年前,海国法阵被破,数万子民家破人亡,海神族先辈以献祭之法开启圣坛,几乎献祭全族重铸法阵,逼退强敌,只剩下海皇与大祭司支撑海皇宫。二十多年前,海国再遭劫难,海皇早已陨落,只剩大祭司苦苦支撑,大祭司用了同样的方法救海国,即便多年来只是替代海皇的位置,在许多知情人心中,他便是当之无愧的海皇,是支撑了海国百余年的顶梁柱,也是所有在他照料下安然长大的余下海神族人心中无可取代的父亲。”
末了,钟离净道:“献祭法阵救了海国万民,法阵后续带来的反噬也让这片海域成为了禁地,只有手持三件海国神器之一入内才可顺利入内,否则误入禁地,即便是海神族族人也很难在反噬下活下去。”
谢魇道:“阿离便是那位大祭司指定的海皇宫传人?”
钟离净摇头,“我早已与他说开,不会接下这个位子。如今回来,只是不想看着他用命换来百年安宁的海国被那些愚蠢之人毁了。”
谢魇颔首,心下估计这位大祭司在钟离净心中或许比他生母更重要,便没有再问下去。
一路无言,离开禁地时,服过丹药的白英和雪凰灵力慢慢恢复,也能自行飞身追上来。
一行人在冰凉海水中穿行,离四海城越来越近。
快要抵达四海城范围的结界,钟离净忽然停下来,拉住谢魇,拧起眉头往四海城看去。
在海水中遥看四海城,海上星图光芒在水中折射反光,给结界内的四海城添上一层朦胧水色,谢魇不明所以,回头看见跟着他们停下的白英几人脸上同样是一脸迷茫。
钟离净眉头紧锁,往前方四海城游近几分,“不对劲。”
谢魇问:“哪里不对?”
钟离净凝望着光线晦暗的四海城,“太黑了。我们走了多久?外面的天,应该还没有亮。”
谢魇当即意会,仰头望去,星光晦暗,而四海城无一处灯光,竟与周边海域一样黑暗。“你说得对,昨夜的四海城不是这个样子的。”
白英和雪凰相视一眼,俨然也看出来了四海城的异常之处,雪凰远远看着黑暗中的四海城,忽然指向更远处的海域,“你们看那边——那是九窟,九窟也变暗了,不对!你们看……海皇宫怎么也是一片黑暗?”
几人随她看去,九窟太远,在四海城外即便神识再强大,只能通过九窟升起的几道光柱推断方向,而几道光柱正在逐一黯淡下去,四海城和海皇宫上空本也该各有一道地脉光柱,如今也消失了。
“这是……法阵变动?”
一道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几人回头看去,便见原本躺在大白蛇背上的应麟已然醒来。
他本是蛟龙血脉,入水许久对他只有益处,如今正顶着一个可笑的黑眼圈怔怔看着上空。
雪凰欢喜上前,“你醒了!”
应麟没有回答她的话,看着上空光芒变得愈发黯淡的星图,他神色异常凝重,近乎恐惧。
“二十三年前,师父出事前,星阵也这样变动过。”
他是大祭司的弟子,二十三年前便是海国再次出事,大祭司陨落的那一年,海国几人神色大变,饶是冷静如钟离净也沉下脸色。
“有人动了海国法阵抽走地脉灵力?那必定是白相父子,如此一来,四海城恐怕有变。”
应麟此时也顾不上他与钟离净那点恩怨了,多年来代理海皇一职,让他即刻作出抉择。
“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