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还未入极乐宫时,也算是一方深海霸主的红绫真的很难忍住不吃掉这些食物的欲望。
苏天池头回觉得红绫不太对劲,但大家都没话说,他挠了挠头,接下来也只能小心做人。
丹药很好用,起码在路过的水族眼中,他们都只是最普通的水族,至于相貌,海国不缺美人,修为上来了,哪个不给自己捏个漂亮脸蛋的?对于生来就有人模人样长相优越的水族来说,海底相貌并不重要。
钟离净停在一处客栈前,“先找个地方住下吧。”他想起来什么,回头跟几人说:“在这里要用灵石,可以跟掌柜换一些海贝钱币。”
要是用了银两,马上就要暴露他们是从岸上来的了。
他们驻足的是距离城门口到这边最大的四海客栈,客栈人多,楼下还有个供应饭食的大堂,掌柜的是个中年男性模样的章鱼水族,几个触手分别各干各的,卷着扇子扇风的,拿着笔记账的,本人则悠闲躺着。
谢魇一看就说他之前在这里住过,钟离净沉默地递给他一个眼神,谢魇便耸肩上前,取出灵石开了几间上房,正好包了一个院子。
自家小坏蛋,不就得自家养吗?
多那几个人谢魇都不放在眼里,跟着人身鱼尾、蒙着面纱的鲛人到了院中,拿了钥匙顺道开了结界,将周边的嘈杂窥视隔绝在外。
到了院中,真正放松下来的只有苏天池,洛汐四处张望,最后盯着院中的浅水池子不放。
院中有左右两间厢房,一间正房,还有个小阁楼,谢魇和钟离净住阁楼,其他房间随他们选,分好房间后,几人去了大堂用饭。
海底能吃的都是海鲜,钟离净早已辟谷,没有进食欲望,不过是因为大堂人多,消息也多,他坐在这里,也能探听到四海城现状。
其他人自然配合做个样子,只有红绫是真的饿,还有苏天池,他修为低,偶尔会进食。
还是客栈中蒙着面纱的鲛人来送菜单,女鲛人貌美,男鲛人英俊,胸肌腹肌十分惹眼,点单时苏天池面红耳赤,红绫口水横流。
可一看菜单,很多都是生的海鲜,只有极少几道烹饪过的熟食,苏天池暗自震撼水族还吃海鲜,看着大堂坐着不少直接要了鱼肉生啃的水族们,默默擦了一把汗,将菜单挪到了红绫和洛汐面前。红绫就不客气了,反正花的是谢魇的灵石,她大手一挥,让人把质量最好的几种海鲜全上了,不一会儿,生切海鲜就摆满了桌面。
这一桌子生肉,也就只有洛汐吃上两口,剩下的都被塞进红绫嘴里,苏天池十分感动。
小红为了演戏,好拼!
实际上红绫只是在进食,一边盯着在座的水族,一边往嘴里塞着普通小海鲜填填肚子。
谢魇扫了红绫一眼,让她别太夸张,目光扫过熙熙攘攘的大堂,微微侧首靠近钟离净,低声问:“如此平和,莫非四海城没什么事?”
海皇宫新主即将上任,四海城怎么可能没半点消息?
钟离净拧起眉头。
也是巧了,谢魇刚说完,角落就有人压着声音说:“都听说了吗,那位有人族血脉的殿下要回来了,这次新海皇继位,邀请他观礼……”
前者话还没说完,就被同桌的人打断,“你不要命了,这都敢说?不怕被蟹部龟部抓到?”
钟离净和谢魇相视一眼,没再说话,专注偷听。
果然,隔壁桌说话声音小了点,前头那个水族说:“怕什么,现在海皇宫忙着准备继任大典,蟹部龟部蚌部鲛部全都调过去了,四海城也抽了不少水族过去,听说是在防备大典当天,那位人族殿下会回来闹事。”
再次听人提起海皇宫那位有着人族血脉的小殿下,谢魇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在说前代海皇唯一的儿子,但联想到钟离净收到的法旨,他很难不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钟离净。
钟离净坦然与他对视,隔着面具也能看出他很平静。
听那水族这么说,与他同桌的几个水族跟着小声谈论起来,“没必要吧,那位都走了近百年了,新海皇要是防着他就别请他回来啊!”
“你懂什么?那毕竟是前代海皇的儿子,以前也是海皇宫的继承人,不请他回来不合礼数!不过我更好奇,海皇怎么会突然让位呢?新海皇又是谁?看玄龟族跟龟部那嚣张的架势,不会是出自他们那一族吧?”
前头那个水族说:“海皇宫滴水不漏,半点消息都透露不出来,谁知道呢?不过那位就算回来,肯定是没资格跟新海皇争的,且不提这位性情暴戾残杀同族,听闻他被赶出海国之前还盗走了海国的镇海之物。”
谢魇闻言眸光一转,有些在意,什么是镇国之物?
也是巧了,那桌就有人问起,前头那个水族便神神秘秘地说:“早在海国初立,海神点化蛟龙族为海皇时,便赠与海皇一族三件法宝,定海珠、镇海枪、宁息笛,听闻那位残暴的小殿下被赶走之前,便是将海皇宫中的宁息笛盗走了,气得海皇陛下暴病,多年来极少再踏出海皇宫一步。”
听到宁息笛,谢魇再次看向钟离净,钟离净依旧没什么反应,微微垂眸,安静坐在对面。
同桌的女水族惊道:“那海皇陛下退位,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了?我们海国以后怎么办?”
那水族叹气道:“早就有传言说海皇陛下多年前抵御外敌时落下重伤,恐怕这次是真的撑不住了……说来都怪那位小殿下不懂事,海皇陛下这么多年来战战兢兢守护海国子民,到头来让这个儿子坏了名声。”
“那他要是不回来,宁息笛还能再回到海皇宫吗?”
他们说话声音是小,可另一桌也听见了,其中一个水族重重搁下酒盏,“那个小殿下身负螣蛇诅咒,生下来就是个祸害!他不仅是海皇宫的耻辱,更是整个海国的耻辱!”
他冷笑一声,又说:“依我看,这次新海皇之所以邀请那祸害回来,就是为了夺回宁息笛!希望新海皇能顺利,夺回宝物后,定要将这祸害就地斩杀,不可再放过!为当年被他残忍杀死的玄龟族小殿下报仇!”
这人说得太过激,原先隔壁那一桌先开口的都没再接话,却有一个年轻的鲛人站起来。
“你是龟族的?”
钟离净这才抬眼看去,那个站起来的女性鲛人很年轻,面貌普通,穿着也很普通,普通到让人一眼都记不住,但她平凡的面容上却有明显的怒容,双手也紧紧攥成拳头。
那个水族说:“是又怎样?”
女鲛人冷笑说:“不怎么样,难怪你这么恨小殿下。”
那龟族坦然承认,“我玄龟族的小殿下也身负海皇宫蛟龙血脉,本也是继承人,却被那个诅咒之子残杀,不只是我恨他,整个玄龟大族都恨不得手刃那祸害还海国安宁!”
听他们越说越激动,连钟离净都在看着那个女鲛人,谢魇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挑起眉梢。
可那女鲛人正要说话,与她同桌的鲛人忽然起身,放下几个海贝钱币,同桌的四个鲛人也都默然起身,随着那道挺拔背影往外走去。
“走了。”
那女鲛人顿时泄气,幽幽看了眼那个龟族,便闷哼一声,跟着几个鲛人一同离开了客栈。
最早提到海皇宫的那一桌水族也没再多待,角落里也有一桌水族不声不响地跟着走了,只有那个暴躁的龟族还在,大堂里格外安静。
钟离净这才收回视线,看向谢魇,谢魇无奈耸肩,先一步起身,钟离净当即跟着站起来。
苏天池糊里糊涂地看了一出热闹,见他们都站起来也要愣愣跟上,谢魇却按住他肩头。
“你们先吃着,我和阿离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他说着也给红绫和洛汐使了个眼色,正埋头狂吃的红绫便收到他保护好这两人的吩咐。
说完,谢魇将肩上被变成海鸟的金雕拿下来塞进苏天池手里,拍拍他肩头便和钟离净走了。
两人走出客栈,只远远看到刚才那几个鲛人往城门方向走去,在她们身后远远跟着几人。
谢魇和钟离净对了一眼,跟着出城。
奈何街上水族太多,前面两波人走得快,等谢魇和钟离净出了城门,两波人都不见了。
谢魇问:“还追吗?”
钟离净召出造化镜碎片,没叫镜灵,掐诀施法,碎片旋即往刚才在这里留下气息的鲛人飘去,他用眼神示意谢魇,飞身追上碎片。
谢魇只好跟上。
四海城周边不仅仅是一片银色沙滩,还有成丛晦暗的礁石柱以及深不可测的海水暗流。
半个时辰后,两人到了水下一片礁石林中,只见到挂在礁石上的水族,这里显然有着刚发生过争斗的痕迹,那些水族死后都化出原型,身上淌下的血水将海水染红一片,又被暗处急流冲着送向更远的地方。
但没有鲛人。
谢魇笑道:“看来我们来晚了。”
那几个鲛人自己解决了问题。
钟离净正要点头,忽而眸光一顿,一把拉过谢魇,挥出一道灵力,拨开厚重海水,将暗中朝着谢魇后心射来的一支箭羽击落。谢魇后知后觉,在水下,他的感知力略有些迟钝,竟然没发现暗处还藏了人。
很快,四个鲛人从礁石林中游出来,各自持长戟站在一个角落,将他们二人包围起来。
而为首鲛人站在礁石上方,扶着一张足有半人高的金弓,脚踩一端,伸手拉弓,便有灵力自她手中而出化为箭矢,直指他们二人。
她们身上的海蓝色纱衣都有大小不一的口子,当她们现身后,方才与人争斗过后的战意也不再隐藏,水底下弥散开一股淡淡血气。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跟踪我们?”礁石上的挺拔女鲛人冷声斥道,身后随后探出一颗脑袋,便是方才在客栈里跟那龟族说话那位。
她俨然是被鲛人们护着的,正好奇地看着他们二人。
按说鲛人入水,双腿可化为长尾,包括她面前鲛人之首在内都露出了长尾,唯独她没有。
谢魇知道钟离净刚才是奔着她们来的,见到这副阵仗,他颇有些期待看向钟离净,想看看他到底是要打,还是跟这些人说点什么。
却见钟离净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便召出那支他近来常用的紫玉笛。
灼灼灵光被海水折射出夺目色泽,礁石上方为首的鲛人顿了顿,灵力化成的箭便消散了。
“宁息笛,你是……”
几个鲛人不明所以。
只有跟在鲛人首领身后的鲛人听到这名字瞪大了眼睛,鲛人首领很快收起弓箭,长尾顺着礁石游下来,她身边那个鲛人愣愣跟上。
谢魇从听到她说出宁息笛三字时,心中就有了一个猜测,他挑了挑眉,没有阻止那个鲛人女首领靠近钟离净,反倒往边上让了让。
钟离净伸出手握住紫玉笛,颔首道:“我回来了。”
鲛人首领已游到他身前,双眼定定地凝望他须臾,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垂首躬身行礼。
“海皇宫鲛部前副统领白霏,恭迎殿下回归四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