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二人被无视的剑灵怒而出声,“放肆!区区一名小妖和一条鱼,居然也敢羞辱本座!”
“别在那放肆了,烦不烦?”
谢魇不耐烦地白了它一眼,便握着钟离净的手晃了晃,“阿离,你不会看到这张脸就真的受这小屁孩挑唆,中这挑拨离间之计吧?”
剑灵愈发羞恼,“无知小妖!你说谁是小屁孩!”
钟离净没说话,静静看着谢魇和剑灵,谢魇却没有看这剑灵一眼,随手挥出一团妖力。
妖力迎面袭来,小剑灵只得出手,掐诀凝出一道煞气,化为利刃,斩破妖力袭向二人。
眼看那黑刃临近谢魇背后,谢魇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似的,拂袖一挥,便将其轻易化解了。
小剑灵并未恋战,化作一点血光往门外飞去。
钟离净看在眼里,只微微挑起眉梢,抬眸对上依旧含笑看着自己的那双眸子,“要跑了。”
谢魇抬手运起妖力,笑吟吟地观赏着他的蓝眸。
“跑不了。”
他五指轻收,妖力于虚空中化为一只环绕黑紫妖气的大手,将飞到门前的血光握在掌中。
只听一声闷哼,大手中随之传出稚嫩的求饶声——
“别杀我别杀我!我知错了!你才是老大!大哥!”
钟离净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头,谢魇与他相视,露出一个早有预料的无奈笑容,这才坐正看向剑灵,抬手一招,妖力所化的大手便化作黑雾散去,而后一只被黑紫妖力捆住的金鸟被扔到地上,落地时扑通一声。
“哎好痛!”
金鸟口出人言,仍是稚嫩的孩童嗓音,因双翅双足被束缚,便像垃圾一般被扔在地上。
这巴掌大的小金鸟一身灿金羽毛熠熠生辉,倒是叫钟离净多看了两眼,“这是,金丝雀?”
话音落下,刚才还在喊痛的小金鸟立时不满地叫了起来,“是金鹏!你这鲛人是不是瞎!”
没等钟离净发话,捆住小金鸟双翅双足的妖力紫光闪烁,骤然收紧,金鸟登时大叫起来。
“啊疼疼疼!”
钟离净转眼看向谢魇,后者唇边仍挂着浅浅笑意,只是看着金鸟的眼神带上几分威压。
“阿离也是你这种破鸟能骂的?还不如实交代!”
那稚嫩的童音听着快要哭出来了,总算是老实了。
“大哥饶命!我说就是了,我不是金鹏,只是一只得了造化的金雕,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一觉醒来不知道被谁塞进了这破剑里做了剑灵,你们还要吞了我!我也冤啊!”
闻言,谢魇同钟离净交换了一个眼神,“阿离莫急,这破鸟出言不逊,我自会替你好好收拾它一顿,叫它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钟离净挑眉看他,俨然并不认为谢魇有这么好心。
果然,小金鹏一听这话便急得扑腾起来,“等等!我说的是真的!我只是一只普通金雕,因意外陨落,醒来时就已经成剑灵了!”
它顿了顿,又道:“你们知不知道螣蛇?知不知道海神?我就是那时妖族的一方大妖!”
它的语气像是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知道螣蛇与海神。
而谢魇与钟离净听到这两个名字后神色都有些微妙变化,相视一眼,齐齐看向金雕。
谢魇稍稍正色,“你是螣蛇陨落之前的妖族大妖?”
金雕赫然松了口气,声音含着无比庆幸,甚至带着几分哭腔,“谢天谢地!还有人记得螣蛇那个杀千刀的!不错,我就是螣蛇陨落前的妖族大妖,只是因为观摩螣蛇与海神的最后一战,不慎被波及陨落……”
它说着语气又活泛起来,又隐约有几分小心翼翼,“对了,螣蛇那杀千刀的是死透了吧?”
谢魇勾唇道:“螣蛇和海神早在千年前就已陨落,你说你是那时的妖族大妖,有何凭证?”
金雕整个雕都呆了,“什么?已经过了千年吗?”
谢魇敲敲桌子让金雕回神,“老实交待,你若真是大妖,又岂会只是因为观战时被螣蛇与海神的余威波及到便陨落,这也太弱了!”
金雕急了,“弱点怎么了?弱点就不能算大妖吗?当年小爷在妖族也是鲜有敌手的好吗?小爷陨落单纯是因为螣蛇和海神太强了!”
谢魇加重威压,“嗯?”
金雕声音立时弱了不少,“好好好!确实也是小爷我太倒霉了,我,我确实是当时妖族的一方大妖,因为强的那一批大妖都被螣蛇杀得差不多了,留下的不是弱小的便是听他话的,所以我这样的半步合体境在妖族称大妖,不也合情合理吗?”
它越说越理直气壮,还反过来问谢魇,“小辈,你说螣蛇跟海神死了一千年了,对于有着漫长寿元的妖族而来也不是过去太久,现在的妖族应该还在吧?你若不信,就让人去妖族打听打听,当年我金鹏尊者在妖都北蘅也是有点名气的好吧?”
这回倒是钟离净回的话,“小小金雕也敢称金鹏?”
金雕哽了下,理不直气也壮,“小爷也是得过造化的,当年的本命法器就是金鹏羽,也算是跟金鹏有点关系,我就起个响亮点的名号怎么了?还不让人蹭一下名气了?”
谢魇笑出声,“千年对于妖族漫长的生命而言或许不算什么,可短短千年也足矣让妖都有过数次动荡,换过数位妖王,不过你这金鹏尊者,我倒是略有耳闻,那是螣蛇为妖族至尊时在他之下的五位妖族尊者之一。罢了,我勉强信你就是那金鹏尊者,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怎么会卷入螣蛇与海神的最后一战,还成了剑灵。”
钟离净清冷蓝眸看向金雕,眼神颇有几分冷厉。
“这妖族满口谎言,未必愿意说实话,我有一法宝,无需它开口,便可看穿它的过去。”
金雕也做过妖族一方尊者,对钟离净说的那种法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与搜魂差不多的会损伤元神识海的法宝,哪敢再抖机灵?
“等等等等!大哥大嫂,不用什么法宝,我自己招好不好?我保证我老老实实绝不撒谎!”
钟离净本是想让镜灵出来,冷不丁被这一声大嫂震到,清冷昳丽的面容上有过一瞬凝滞。
谢魇也是始料未及,轻咳一声,倒是笑眯眯地看向钟离净,“你怎么知道阿离是大嫂?”
“你身上有螣蛇的气息,但是很弱,那天你吞噬我时我也见过你的本体,你肯定不是螣蛇,想来你是得了关于螣蛇的机缘。而你身边的这个小美人鱼,我观他周身灵息,应当修为不低,何况他身上也有你的气息,里里外外都被沾染上了,可以说十分浓烈,小爷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金雕说着还骄傲地仰起鸟头。
钟离净面无表情看着它,眼神冷得让金雕心下一悚,想起谢魇刚才对钟离净讨好的作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谢魇这里的地位。
“呃……小爷是说,你们双修后气息相通。再说了,交|配这种事情,在我们妖族很常见。小辈,你也不必过于害羞,做都做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还怕别人说吗?”
钟离净拂袖轻挥,灵力化剑直指金雕,而后冷眼看向谢魇,“我不介意帮你教训它,你想知道的,我会让镜灵完完整整地挖出来。”
灵剑剑刃锋利无比,透着一股彻底寒意,金雕周身被缚无可退路,见状急得扑腾大叫——
“救命啊!杀鸟了!”
谢魇:“……噗。”
他留着金雕还有用,忍着笑揽过钟离净,“阿离莫气,它是鸟,不是人,不会说话很正常,等问完了,我们再宰了它煲汤也不迟。”
钟离净此刻看他也不是那么顺眼,“你还会煲汤?”
谢魇无辜歪头,“我可以学,给我们的宝贝补补。”
说到肚子里两颗蛋,钟离净幽幽瞪着谢魇须臾,到底还是撤去灵力,那剑刃随之消散。
彼时金雕松了口气,可因为谢魇刚才那话,它像只鹌鹑似的蜷缩起来,偷偷往外挪。
谢魇勾勾手指,刚挪出去没几寸的金雕便被妖力强制拉回,惊恐地睁大豆豆眼回头,看见的便是谢魇眸中却隐隐现出的阴冷竖瞳。
“你也看到了,阿离不高兴,我也护不住你。所以我刚才问的,你也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他与阿离的房中事,他可以说,阿离可以说,可让一个外来的老妖提及,他又怎会高兴?
金雕缩了缩脖子,翅膀尖冒出一缕妖力,在虚空中化为朦胧水镜,隐隐现出两个影子。
“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我确实目睹了螣蛇与海神的最后一战,甚至亲眼看着螣蛇重伤陨落,这便是我当年观战时为了避免错失感悟机会,特意刻录下来的双方气息。”
当年螣蛇在妖族横行霸道时,它在几方大妖当中确实算得上弱小,可大概也是因此,螣蛇除去不听话的大妖后,明明可以连带着它一同吞噬,却留它一条性命。后来金雕还借此在妖都吹嘘,说螣蛇跟他说过话,是他金鹏尊者的朋友,即便螣蛇根本就不在妖都,也没有管过这些谣言。
当年金雕刻录下来的两道虚影一被放出,两道浑厚的力量溢出,瞬息间溢满整个房间。
那是来自顶级强者的威压气息,即便只复刻了那么一分,其恐怖也足以让人为之一震。
这一分气息,不亚于直面大乘境修士释放的威压。
谢魇眼疾手快,挥出一道妖力挡去大部分的威慑,避免伤到孩子,钟离净也下意识轻抚小腹,而后神色凝重地看着虚空两道影子。
螣蛇虚影,是螣蛇的原型。
它通体漆黑,鳞片如墨玉一般,额长双角,仿若蛟龙,身上无爪,却有一双巨大的羽翅,通体环绕磅礴的黑紫妖力,阴暗恐怖。
而海神……
螣蛇的虚影背后是黑暗的天幕与海面,海神却是一袭白袍,通身高洁轻灵的远海之神。
金色双月轮交错悬于海神背后,似蕴含着无上奥义,像是黑暗天地中唯一的光之所在。
可只有一个侧影。
谢魇甚至看不清他的侧颜,只知道海神身上有种超脱世俗的神性,朦胧完美,高不可侵。
钟离净说:“看不到脸。”
金雕闷声道:“那可是海神!除了螣蛇那不要命的,谁敢去招惹这种强大的先天神灵?我离得太远,也不敢直视海神,光是刻下侧影已经耗费全力,哪里还敢靠近他们?”
“看来你还是修为不到家,若你能迈入大乘境界,便能得见海神真容了。”谢魇一句话便叫金雕蔫了下去,心有不甘又不敢说出来。
谢魇当做没看到,摸着下巴继续欣赏海神与螣蛇的虚影,尤其是那位通身圣洁的海神。
螣蛇确实威风,待他完全吸收螣蛇妖血便能蜕变为真正的螣蛇,可海神他是头一回见。
“可惜了,海神早已陨落,我们想见一面他的真容,只怕要等到他的转世真正归来之时。”
金雕问:“什么转世?”
谢魇并不吝于解答这个问题,“螣蛇与海神同归于尽双双陨落后,世间便有这么一个传闻,千年后螣蛇转世会重归于世,而海神也会转世与他做一个了结。大抵是你陨落得太早,后来的事情便不清楚吧。”
金雕承认它是不知道这个传闻,可对于谢魇的话,它也有一些疑惑,“海神转世?可螣蛇和海神不是同归于尽的啊,他们也不是一同陨落的,螣蛇陨落时海神确实在场,可是海神当时应当只是受了重伤,与螣蛇一同坠落深海。不过海神本就是远海神灵,入了海便如鱼得水,再说没有螣蛇在,谁又能在海底将海神击杀?”
听它这么说,二人才反应过来,金雕自称目睹螣蛇与海神的最后一战,也非常肯定螣蛇定会陨落,可从头到尾,它都没有说过海神陨落了,钟离净不着痕迹拧起眉头。
“你确定当时除了螣蛇无人能击杀海神,而螣蛇陨落时海神只是重伤,那海神怎会陨落?”
金雕却说:“我还想问你们呢,海神又是怎么陨落的?螣蛇再厉害,也只能在妖族逞逞威风,斩杀一些不听话的小妖,可海神毕竟是海神,先天神灵,就算螣蛇天天跑去海底招惹海神,总被海神打出来,大家都知道他们不和,可螣蛇要是真心想杀海神的话,为什么之前有那么多次机会都不动手?不就是因为他打不过吗?”
它说着突然倒抽口气,两个虚影闪了闪,随后消失不见,“我陨落时应该是元神识海重伤,如今一回想当时的事便头疼得紧……总之我记得螣蛇死定了但海神没有死,后来我是怎么死的我也记不得了,说不定当时是螣蛇诈死骗了海神,后来还有一战,这才波及到无辜观战的小爷我。”
看它说话如此混乱,钟离净毫不犹豫召出识海中的造化镜碎片,在金雕痛得拿脑袋砸地板时,造化镜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极亮眼的弧线,化为光圈,忽而笼罩住金雕。
金雕再顾不得识海痛苦,惊道:“小爷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还要杀鸟灭口吗!”
谢魇面露惊疑,钟离净只道:“老实些,我若真要杀你,方才谢魇根本拦不住,此刻出手,不过是确认一下你方才说的是否属实。”
金雕方才惊慌失措,这才察觉包裹自身的光圈虽看着冷厉可怕,可光落到身上时却如沐春风,头痛也不知不觉消减了几分,便不抗拒也无法抗拒悬在头顶上的晶莹碎片。
不多时,光圈消失,碎片回到钟离净识海,钟离净缓缓闭上双目,谢魇便在一侧等着。
等钟离净再睁眼的时间,也只是刚过了几个呼吸。
谢魇问:“如何?”
钟离净眉心紧锁,回忆着镜灵传给他的那些千年前的片段,慢慢点头,“它说的没错,在它过去的记忆中,它确实曾是妖族五大尊者之一,也确实在螣蛇手下逃命,还亲眼见证过远海的大战。但它的伤势不轻,在观战时离得又太远,所以关于这场大战的记忆断断续续,并不清晰。”
谢魇相信钟离净,对他手上的造化镜碎片更加好奇,但没有多问造化镜碎片的事,而是问金雕,“那你如今成为剑灵又是怎么回事?”
金雕头疼缓过来,闻言冤枉得很,“小爷怎么知道?我以为我死了,结果我又活了!不过在我浑浑噩噩时,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它指引着我一醒来就要找一个人认主。”
谢魇追问:“王昊吗?”
“王昊?”
金雕道:“谁啊?小爷不认识,再说小爷好歹也是妖族一方尊者,就算落魄了也不是谁都能当小爷主子的好吧?等小爷回到妖族,定要揪出那个将小爷塞到这破剑里,还逼小爷认主的混蛋,要他好看!”
谢魇看向钟离净,钟离净确定道:“在他苏醒时,确实有一个声音让他去认主,想来那是将他封入凶剑中的幕后之人,也在他的元神上刻下禁制,即便他不愿,他醒来后终究会顺从禁制指引,何况你说凶剑是吸收了王昊的血才提前出世,想来就是因为这样,它才会追着王昊认主。”
“原来我醒来时吸收的那些血的主人就是你们所说的王昊吗?”金雕回味道:“他的血味道还不错,灵气十足,我倒是不排斥,可要小爷认主就是另一码事了。等我回到妖族,东山再起,我就将这个姓王的跟害小爷变成剑灵的家伙一起生吞了!”
谢魇垂眸俯视它,哂笑道:“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
金雕如鲠在喉,忍了忍,讨好道:“大哥,不如你送我回妖族吧?我把我洞府里的宝贝都送你,只要你带我回去,等我恢复巅峰,你想当妖王,我就踢开妖王让你上位!”
“你现在弱成这个样子,还能让我当妖王?”谢魇笑起来,“那先说说你的洞府在哪儿,都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宝贝,要是你那些宝贝有用的话,我说不定还会考虑一下。”
金雕顿了顿,没好气道:“你们这些小辈怎么油盐不进?小爷不过是想回妖族老家而已!”
钟离净淡声道:“说这么多废话,不过是想留着鬼蜮,吸收那些怨气,好助你恢复力量。”
金雕道:“我醒来后鬼蜮就是我的饭碗,不管是谁给我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想要抢我的饭碗让我不能变强,我就是不给!”
“我看当年螣蛇没杀你,不仅是因为你弱,还因为你蠢,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形势吗?”
谢魇抬手运起妖力,“虽然你曾是我的同族,可我答应过阿离将鬼蜮交给他,让鬼蜮中万千枉死怨魂得到解脱,交不交可由不得你!”
金雕紧张地往后挪了挪,果然开始挣扎,“小爷不管!就是不给!除非你……唔唔唔!”
还未来得及挣脱束缚的煞气被忽如其来的妖力吞噬,一股无形之力仿佛化作一只大手牢牢锁住金雕脖颈,将它从地面上拎起来。
黑紫雾气与血色煞气自它腹中层层溢出,如波纹一般,室内温度悄然转冷,一道血光自金雕被迫张开的嘴里缓缓飞出,而后血光散尽,露出一个被煞气笼罩的微小光圈,阴气骤然席卷屋内,令人不寒而栗。
这便是鬼蜮。
谢魇一抬手,鬼蜮便被妖力笼罩,落到他手掌上。
金雕无比狼狈地被扔到地上,急促地咳嗽起来。
妖力将四溢的阴冷煞气收拢在内,谢魇才将那看似微小却不容小觑的鬼蜮交给钟离净,“阿离小心,这鬼蜮阴气重,别伤了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