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妖兽密集的妖林后,那头钟离净半路捡来的黑云雪狮就被放走了,那日清晨,黑云雪狮跑得极快,像是生怕身后有人再将它抓去奴役,苏天池不舍地目送良久。
在他眼里,黑云雪狮给他们带了两天路,才让他们这一路这么顺利,当然,这也有谢师兄那位相好,名为阿离的少年的功劳。
放走黑云雪狮后,众人乘着马车继续往不远的百灵山而去,彼时马车上多了两人,望着对面抱着漂亮少年哄睡觉的谢魇,苏天池脸颊通红,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
谢子陵也一样。
昨夜谢魇带着钟离净离开后,也如前天夜里一样天亮才回来,但与昨日不同的是,此刻坐在对面的谢魇唇角挂着餍足笑容,可谓春风得意,意气风发,但他昨夜带走的少年却没什么精神,二人上了马车,有着幽蓝眸子的少年便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谢魇自然地揽住少年,将他往怀里带,温柔双眸含着笑意,直勾勾望着少年略显疲惫的眉眼,似乎完全忘了马车里还有三个外人。
打断情侣谈恋爱是要遭天谴的,于是,向来话痨的苏天池硬是憋了一路,没敢吵到对面。
日中时,车厢里这一边亲密无间、一边红着脸缩在角落当鹌鹑,连坐位都分开两端泾渭分明的氛围终于被打破,马车停了下来。
主动跑到外面赶车的小红拉紧缰绳,轻敲两下车门,小声说道:“少爷,前面有人。”
苏天池早就待不下去了,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僵坐着看谢魇与钟离净这副恩爱模样看了足足一个时辰,可憋坏了,立马跳起来推开车门往外跑,“我去看看!”
谢魇才察觉车厢还有外人似的,可算将眼神从钟离净又变回少年模样的漂亮容颜上移开。
谢子陵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低头跟着溜出去。
二人都识趣地刻意放轻动作,谢魇摇摇头,无声勾唇,回头时却见钟离净已睁开眼,眸底初时有几分迷蒙,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润的薄雾,又似冬日冰霜一般冷冽。
钟离净瞥了眼对面空无一人的位置,挺直腰背坐起来,谢魇格外体贴地扶住他的后腰。
“不多睡一会儿吗?”
钟离净幽幽看他,到他这个修为不至于一夜不眠便身体疲惫,皆因谢魇吸收了太多生机泉,硬是折腾了一整夜才消停,这还只是外界的时间,在幻境中却是足足三天。
体内还孕育着两颗蛋,又要帮谢魇,钟离净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会累,而这几天被特意学过双修功法的谢魇黏着,他也几度险些失控,还好最后没有让这家伙太过得意。
好在休息了小半日,钟离净缓过来一些,淡声道:“不用,我在这里,他们似乎都很不自在,不如把那头黑云雪狮抓回来吧。”
“阿离竟会体贴他们?”
谢魇失笑道:“出了妖林,要入百灵山,再带着妖兽不方便,不如一会儿我御剑带你?”
钟离净问:“你现在是修为半废的谢子陵,如何御剑?”
谢魇道:“就说阿离帮我治好了,御剑不过小事一桩。”
“算了。”
钟离净睡得脸颊泛红,想开窗透口气,除了谢魇,方才马车里的人他一个都不熟,他也不喜欢与不熟的人待在同一个地方,然而车窗还没推开,就先被谢魇抱住了。
肩上螣蛇图腾旁的牙印被谢魇压到,疼得钟离净皱紧了眉头,躲开他贴近的脸,“松开。”
谢魇听话地卸下手上的力道,双手仍然环在钟离净后腰上轻轻揉着,“阿离帮我解决生机泉的副作用辛苦了,不枉我先前主动为阿离解情毒,阿离可还有何处不适?”
就算确实有些腰酸,钟离净也不会说出来,却没有推开他的手,毕竟谢魇揉得还是挺舒服的。再者肩上的牙印只是略微红肿,不似先前那样被咬破出血,也还算好。
钟离净闲闲瞥他一眼,嘴上所言与心中所想总有出入,“生机泉问题这么大,还好没有先给两颗蛋用,你若闲得慌,还是先想想解决剩下那一半生机泉的副作用吧。”
剩下的一半生机泉水是留给两只蛋日后孵化用的,谢魇知道这是正事,可听钟离净主动提及,他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阿离还是关心两颗蛋的,想来它们也会很开心。”
钟离净没有否认,语气凉凉道:“难道你希望两颗蛋日后染上血祖那贪欢纵欲的毛病?”
蛇族在人的眼里也是这样贪欢纵欲的形象,谢魇还算有廉耻的蛇,知道这说法对他们有点歧视,不过两颗蛋若是在妖族长大,也有可能会长成那种肆无忌惮的模样。
“我知道了,会解决生机泉的问题。”谢魇点头,又笑道:“两颗蛋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得看怎么教,阿离若愿意,将它们养成道盟中那些正人君子的样子,我也认了。”
蛋才一个月,破壳还没影,就想着长大后什么样?
钟离净轻哼一声,却没反驳。
不一会儿,谢子陵回到马车前,小声询问:“老祖宗,前面是东方雨泽,还有王昊。”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谢魇与钟离净都有些错愕。
他们带生机泉走时,王昊还带着奄奄一息地躺在深渊里,而宋思思和王家兄妹也还在甬道石室里等着王昊将解血毒的解药带回来。
按说这里已经离百灵山不远,东方雨泽有两名元婴期护着应当是走得最顺的,但王昊受了伤,竟能比他们更早走到他们面前?
谢魇打算过去瞧瞧,钟离净也下车了,倒不是为了气运之子,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谢魇见他也要下来,偏要拉着他去看热闹。
前面有座破庙,庙前停着一辆马车,谢魇远远就看到破庙前说话的东方雨泽和苏天池。
过去时,谢子陵说:“听闻王昊和小师妹前夜受了伤,被东方雨泽救下,此地离百灵山已不远,他们索性就地疗伤,顺道等我们赶来。”
谢魇挑眉,“这么巧?”
谢子陵点头,不自觉望向谢魇身旁名为阿离的少年,对方纤弱秀美,身上却有种让人不敢逼视的气势,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但对方一看来,他就下意识低下头来。
他也觉得这少年有些可怕。
钟离净知道谢子陵在偷看自己,谢魇告诉过他谢子陵是他的人,他便没怎么在意,淡淡道:“你们走散后分作三路,好巧不巧,你们走的路绕了妖林一大圈,而他们仓促选择的路又恰巧是最快走出妖林的路。”
血祖墓地本来也是在这片妖林的边缘,或许他们离开后,王昊等人在连门都被撕了的血祖墓地里没待多久就碰上了东方雨泽。
谢魇心照不宣,又问去过破庙一趟又回来的谢子陵,“你方才过去时,可有见到陌生人?”
“陌生人?”
谢子陵面露困惑,他在这里最陌生的人也就是钟离净了,他又看了钟离净一眼,无端被那双极美的幽冷蓝眸冻得心底一颤,忙垂下眼眸摇头道:“没有,那边只有东方雨泽和他的侍卫,王昊似乎伤得不轻,宋思思和王嫣儿只是皮外伤,那王宇好像还没有回神……”谢子陵仔细回想,又小心地问谢魇,“老祖宗是在等什么人吗?”
看来王昊他们已经跟血罗女落桐等血罗族人分开了。
谢魇缓缓颔首,“没事了。”
谢子陵迟疑道:“东方雨泽这一路上因为我都在针对老祖宗,若知道阿离公子要跟着老祖宗去云国,只怕是不会轻易点头。”
钟离净听他提及自己,扫他一眼,而后望向谢魇。
谢魇倒是不在乎,笑道:“他不点头又如何?我早已将生米煮成熟饭,轮不到他来评价。”
钟离净皱起眉头。
谢子陵也愣了,待反应过来,红着脸想说自己不是指东方雨泽同不同意他和阿离在一起的事,可望见谢魇毫不在意的笑容时,他又默默闭上了嘴,老祖宗也不是善茬。
就算东方雨泽真的想要棒打鸳鸯,估计也没用。
几人过去时,看见他们的苏天池兴致勃勃地朝他们挥了挥手,而后雀跃地迎上来,说道:“谢师兄,太好了!东方师兄这两日查到了那位失踪的师兄的线索,人应当是被带回了百灵山上,我们这一趟没白跑!”
说来也巧,他们这一行人分散三路,王昊碰上了自己的艳遇与奇遇,没想到东方雨泽也找到了任务的关键线索与失踪弟子的下落?
谢魇心下思忖,却见东方雨泽正直勾勾地看着他身后的钟离净,见他满目痴迷,谢魇上前挡住他的视线,“东方兄果然不负众望。”
“自是要比某个一声不吭就偷跑的宗门首席大弟子负责任。”东方雨泽冷哼一声,收回望见钟离净的惊艳目光,“谢子陵,你是何时回来的?这又是什么人?你可还记得,我们此行的任务是为了救人?”
对其他人,谢魇嘴上就没有过服软的时候,在东方雨泽的指责下,他仍是笑眯眯的模样。
“这是阿离,我上回外出被妖兽重伤时救过我的恩人。”他牵起钟离净的手,大大方方地给东方雨泽介绍,“阿离也是与我定情之人,别看他小,他是修为不弱的鲛人。”
东方雨泽见他们牵着手走过来时就猜测到他们关系亲密,但听到谢魇亲口说出定情之人时,他还是变了脸色,“你们?定情?”
他重新打量起钟离净,钟离净兴致缺缺地回视他。
望见这双幽蓝如深海的眼眸,东方雨泽竟心跳加快,并非是被对方魅惑,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深海,被困在水中几乎窒息,他竟为之感到恐惧,心头一紧,震惊回神,强自镇定下来后,狐疑地望向谢魇。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你有位恩人?他又怎会在这里?”
谢魇顶替谢子陵的身份,带着身份玉牌回到碧霄宗时带着一身伤,连宗门的医修都说难以恢复,那时回碧霄宗的只有他一个人。
旁人如何问,他都只说是被妖兽重伤,侥幸捡回一条命,却未说是如何千里迢迢回到宗门的,可东方雨泽知道他那次被外派的地点。
那里离云国极远。
“什么恩人?”
宋思思的声音从破庙里传来,她与王昊、王家兄妹二人出来时正好听到谢魇在介绍钟离净,姣好的面容上露出震撼,尤其是在看到钟离净出色的美貌时,她先是一愣,面上神色有些古怪,看钟离净的眼神又好像充斥着防备与敌意,“这位是?”
王昊确实伤得不轻,面色惨白,脚步虚浮,要宋思思搀扶着才勉强站稳,他见状也多看了谢魇一眼,看到他身旁的钟离净身上时,分明是青涩稚嫩的漂亮少年,让他感觉面善可亲同时又让他不着痕迹想起钟离净——那个同样美到极致的男人。
王昊登时感觉气血上涌,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宋思思见状忙不迭轻拍他后背,为他渡灵力顺气。
东方雨泽与宋思思和王昊二人也不对付,见王昊这病恹恹的样子也有些厌烦,“休息好了该上马车上马车,我们马上就出发。”
说完他又回头看了看钟离净,便向谢魇抬抬下巴。
“谢子陵,我不管你要带多少人来,你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来救人和彻查云国之事,你的人你自己看好,毕竟我们还要同行一路。”
谢魇一看就知道王昊的伤比他们离开那夜只重不轻,这不看着没走几步就差点咳血了吗?
他甚至都没兴趣落井下石了,毕竟要留着他的命才能继续抢夺机缘,而且看王昊伤成这样,他得至少有个七八天都没得玩了。
谢魇遗憾地摇摇头,笑眯眯地举起与钟离净牵着的手,“当然,只要你们不冒犯阿离,阿离也不会伤害你们。至于其他人……”
他还是没忍住想踩王昊一脚,一脸关切地明知故问,“这不是王昊吗?怎么两天不见伤成这样了?脸都肿了,好像都丑了许多。”
他还故意拉着钟离净的手,假装出一脸怜悯,感慨道:“阿离是不知道,我这位曾经的同门师弟,险些拜我的宗主师尊为师,就是凭的这张好看的脸得了我师妹宋思思的喜欢,不过他最近走霉运,先前被逐出宗门,现在又伤了脸,真是可惜。”
钟离净感觉谢魇很莫名其妙,没事招惹气运之子干什么?不怕气运之子被气得英年早逝吗?
钟离净没那兴致,扫了眼破庙众人,随口应道:“好看吗?也就这样。不是要出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