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小动物,没怎么见人养过,平时吃什么的?”贺昀之的声音又传来。
“……”
贺兰玉手里握着那个瓶子,一时半会儿,竟还是有些无法下手。
“这家伙长得油光水滑的,真胖啊。”贺昀之道。
手指只是微微一抖,悉悉索索的粉末就落进了杯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紧张犹豫,明明他早已毫无波澜地往他杯子里下过多次,只是之前都失手了。
他撒入了一点,将剩余的药粉重新放进柜子,端着两杯水走出厨房。
贺昀之此时没再看龙猫了,而是在他的书架旁,望着他一整面墙的物料在心里下意识归类,仅是书籍就包括了世界名著,童话绘本,小说,漫画,工具书,此外架子上还放着星座、轮船、飞机模型,洋娃娃、人偶,以及一些做了一半的、需要非常精细复杂技术性的手工制品,像是双面绣,微缩木刻,人偶制作。
贺兰玉拿着水杯,朝他走过来。
贺昀之指指那一面墙的书架,问:“兴趣爱好这么广泛的吗?”
贺兰玉弯了下嘴角:“因为这个世界太多彩了,我对很多东西都感兴趣。”
贺昀之道:“总感觉你更擅长艺术类专业,怎么主修学金融?”
贺兰玉道:“我不记得了。”
是的,不太记得了。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他好像恋爱过,又好像大病一场,经历了一番生死,相比之下,专业的选择问题变得微不足道。待一切尘埃落定,生活回到正轨,那一年的记忆也日渐变得模糊不清。
贺昀之只当他不想聊这个话题,便不再继续。
他随手抽下一本绘本翻了翻。
那是《伊甸园》。
“上帝看到了他的孤独,在他睡觉的时候,取下他的一根肋骨。”
“夏娃是神从亚当身上取下的一根肋骨而创造的,夏娃被亚当称为“我的骨中骨,我的肉中肉”。
贺昀之说:“你信这种吗?”
贺兰玉将手里姜茶递给他,说:“我不信宗教,只是当神话故事看的,但我觉得,这个故事很好。”
“好在哪儿。”贺昀之问。他接过那杯姜茶,没什么怀疑,啜饮了一口。
贺兰玉看着他喉结微微滚动,双唇湿润棱角分明,那沾湿的一点水渍里,有春。药的成分。
“如果我喜欢上一个人,我会希望他就是我的‘骨中骨’,我的‘肉中肉’变的。”
“……”
“那样的爱人,即便死后变成一把灰,也是我的。”
贺昀之失笑:“啧,恋爱观有点偏激啊,贺助理。”
贺兰玉看着他。片刻,笑了笑说:“饭菜热好了,一起吃饭吧。”
餐桌上三菜一汤,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重新加热过后口感相对差一些,但贺昀之也未提出异议。
贺兰玉一边动筷,一边看着他手边那杯姜茶。
——喝了三分之一左右。
他状似无意问:“小林呢,在下面等着?”
贺昀之道:“我让他自己先吃饭去了。”
贺兰玉“嗯”了声,又道:“普通家常菜,这饭菜热过后也没那么好吃了,别介意。”
贺昀之:“不会,还挺好吃的。”
贺兰玉笑道:“我以为你会挑剔一下,你家有专门的厨师做饭吧?”
至少贺如真是这样。
贺昀之道:“我妈吃饭挑剔些,我和我爸都无所谓。之前去非洲西部和一些亚洲南部国家,他们有些食物才真的难以下咽,我要是挑剔,得饿死在外面了。”
“我知道,非洲有一种树,叶子和果实都能吃,种子能榨油,树本身还能蓄水和住人。”贺兰玉附和着,随便找了个话题。
“是猴面包树吧,《小王子》里面的那种树,在南非那边。不过要说住人是夸张了,那样的树得长好几十年。”
贺兰玉不知道小王子是什么,便没再主动开口。
贺昀之与他聊了一些在非洲的见闻和风土人情,贺兰玉看着他神色如常,心里怀疑那药还是没什么用。
贺昀之吃完了,将筷子放下,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姜茶。
他说:“东非动物大迁徙真的很壮观,如果明年部门有时间,我们可以安排个团建去坦桑尼亚的大草原看看。”
贺兰玉收掉碗筷,将剩余的菜放进冰箱,他笑着说:“听起来令人期待。”
贺昀之低头发了个消息给司机小林,小林回复还没吃好饭,并问“急吗?”
贺昀之只好回:你先吃饭。
他确实不太舒服了,或者说是不太对劲,但要说急也不至于,他没有很难受。
贺兰玉擦干净桌子,招呼他沙发上坐会儿,“小林一时半会还没来吧,你先等等,要再加点水吗?”
贺昀之说不用了。
贺兰玉随后拿了镜子和棉签在他旁边坐下来,对着镜子给脖子抹药。
过了急性发作期,那疹子就消下去了大半,看起来没那么惊悚。
贺昀之想要转移注意力,继续了之前的话题说:“前阵子公司新能源实验室有不错的进展,年末那一阵,大家也都很辛苦,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可以组织度假,去芬兰滑雪。”
贺兰玉道:“福利真好,难怪大家都想进江南集团。”
贺昀之摆手说:“工作已经很累了,人活着就是要多出去看看世界,生命的意义在于开心,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贺兰玉停下了擦药,扭头看着他。
生命的意义。在他的学习生涯中,未曾老师与他探讨过这个课题。但他想,这是个重要的课题。
贺昀之也看着他。
他们的视线交缠在一起。
贺昀之感觉心脏怦怦乱跳。
贺兰玉想了想,问道:“先生,有喜欢的人吗?”
就在有什么东西似要破壳而出的时候,贺昀之煞风景地说:“你脸上的痣好对称,是纹的吗?”
贺兰玉一愣,笑着摇了摇头,又道:“先生,以后成为你妻子的人,一定会很幸福吧。”
“……”
贺昀之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他赶忙接电话。
小林的声音如同神兵天降——“先生,我在楼下了。”
下一刻,贺昀之抓起外套起身,保持着涵养道:“谢谢招待,小林到了,我先走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贺兰玉僵持了一下,点点头。
贺昀之很快就离开了。
屋子里瞬间空荡荡,贺兰玉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收好镜子和药膏起身。
他进厨房洗碗,流理台上放着之前贺昀之喝了一半的姜茶。
……真的没用吗?
他将信将疑地拿起那杯茶,犹豫片刻,抱着尝试的心态将剩下半杯喝了下去。
楼下,小林打开车门。
贺昀之风风火火地进车,飞快关上了车门,道:“赶紧回家。”
小林不明所以。
贺昀之扯过车内的一条小毯子,仰头靠在座位上,喉头滚动着,忍不住道:“你再晚来几分钟,我就是社死现场,绝对社死。”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的浑身燥热悸动,但他是不会对一个男人心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