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琴明白,但她不在乎。
反正,以苏映溪的聪明,迟早会意识到其中关键的,无非就是早一日晚一日的问题罢了。
后来,在第六个时空的末尾,当“杨玉凝”坠入深海后,爱琴也立刻将人带回来了。
有了一而再的破例,苏映溪肯定能意识到关键,爱琴丝毫不怀疑。
否则她不会突然间生剥灵魂碎片,将她们送回到原本的平行时空中。
她要抹除遗憾。
不是同情与自己同源的碎片。
因为那确实也是她自己的遗憾。
总有人要倒霉,但也总有人该获得幸福。
舍一人,保全局。
苏映溪做出了和在诸多平行时空中一样的抉择。
爱琴无声注视着年轻姑娘的脸庞,她看上去太疲惫,身体与灵魂都不堪重负。
即便没有之后末日来临的劫数,她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以人类之躯负担神明之力,终究太过勉强。
所以当年,爱琴与冰柠见过临终的一面,决定依从那孩子的预想,创造机会反抗造物主的逼迫时,同为神明的焰秋和云玫都是不赞成的。
指望人类之躯收集散落的灵魂碎片,这就已经是在赌了。
怎么还能指望这具集齐碎片的躯壳不受魔力冲击而爆体,甚至会在拥有自我意识的情况下,相助神明一起反抗创造他们的造物主呢?
但爱琴已被冰柠游说成功,她坚持,笃定,愿意为此一搏。
于是,与她千百年来始终保持统一战线的焰秋和云玫妥协了。
这一次,他们一样信得过爱琴的抉择。
他们对她说:“你们两个不愧是神明与衍生物的关系,都是一样的疯。”
那时爱琴便认可这句话,因为她心知肚明,其实她并不是临场被游说成功的,而是一早便存了反抗造物主的大逆不道之心。
她们确实一样疯。
她们简直一模一样。
而今时过千年,爱琴看着转世回归的“音旋”,当然也是她看顾着长大的“苏映溪”,觉得这孩子相较于从前更胆大无畏了。
毕竟,借着重置时间线的机会倒退时间,从根源上扭转人间被魔力支配的局面,这种路子爱琴连想都不敢想。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敢想。
如若她失败,作为神明必将背负上沉重的代价。
但在人间将倾覆的节骨眼上,她实在不能冒险,舍掉自己的同时,也令无尽生灵失了一层保护。
她当以大局为重,先让大家都活着。
这一点苏映溪明白。
这种逆天而为的野路子,整个世间只有苏映溪有资格尝试。
爱琴也明白。
她们各司其职,各行其事,各担代价。
无所畏惧,无怨无悔。
她们与生俱来的神性在此刻散发光辉。
只是,苏映溪抹平了一切有缘人的遗憾,那么她的遗憾呢,又由谁来弥补?
爱琴幽幽叹了口气,目光落向了房门的方向。
她知道有人还固执地站在门外,被苏映溪的结界牢牢挡着,却不肯离去。
爱琴转回视线,抬手轻轻拨了拨苏映溪额前的碎发。
“那么你呢?遗憾要怎么弥补?”
爱琴轻声问道,也没想得到回答。
苏映溪不准备将当年预言的末日真相告知给世人。
她也不准备告别。
时间倒流魔法一旦开启,她的身份就会在历史中被抹灭,再无人得知“音旋”曾活过一世。
她的故人不会为此伤心。
他们被困在了有冰柠的过去,而音旋会死在没有冰柠的未来。
从此往后,世间只剩苏映溪。
爱琴知道自己不该再心软,然而时至此刻,她难免动摇。
摸了摸苏映溪的头发,爱琴眼中流露出温柔与怜爱。她无声告别,随即消失在夜曲宫中。
临走前,爱琴破了苏映溪施在房间内部的结界,将婷汀放了进来。
门外,婷汀几乎在感受到结界破裂的瞬间就冲了进来。
她看到苏映溪安安静静地躺在床被间,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眼帘紧阖着,已经昏睡过去了。
婷汀有些后悔方才的逼供,明知那孩子身体有恙,即便她想要隐瞒什么,自己也该循序着问,不该逼她的。
现下又搞成这副样子,婷汀心疼了。
她伏在床边,小心地探了探苏映溪的气息。
微弱,但好在平稳。
婷汀幽幽叹了口气,手掌无意间触及床上一角还未散去的温度。
她愣了一下,有些意外,还有些莫名。
看着屋内紧闭着的门和窗,婷汀想不通。
刚刚,是有谁来过了吗?
她只短暂地思考了一瞬,便不再纠结了。
婷汀握住苏映溪的手,很轻的摩挲着,试图暖热她冰凉一片的指尖。
现在除了照顾好她,婷汀什么都不在乎。
只是没想到,苏映溪这一沉睡,便是连续七日未曾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