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办公大楼,杨玉凝独自一人坐在寒凉的屋顶边缘,手里握着酒瓶,望着赤瑾总部所在的方向久久出神。
赤瑾总部被炸了,他们的人逃的逃,散的散,被杀被俘的比比皆是。
东大陆上实力最出众的赤瑾,人们心中最具守护资格的魔法协会,今日就这么散了。
吴尚峰安然逃走,假以时日必定要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只不知那一日何时才能真的到来。
酒水冰冷入肚,她的胃隐隐在抱怨不满。杨玉凝皱眉,将手压在胃部,轻轻抽了一口凉气。
祭歌不知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这会儿怒气冲天地爬上来,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酒瓶。
“谁让你喝这种东西的?不活了?”
杨玉凝没有作声,也没有试图将酒瓶抢回来,她只是顺着声音抬头望了望来人,眼底有薄薄一层的水光闪烁。
祭歌:“……”
她被那副神情刺了眼,一时愣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她想了想,拿魔力将酒瓶里的液体催热了,又递还到杨玉凝手里。
“喝吧,好歹是热的了。”
杨玉凝默默接过,没有急着继续喝,拿温热的酒瓶暖了暖手。
祭歌:“看见赤瑾今日的结局,心里不舒服?”
杨玉凝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们可是屹立在东大陆之上多年的协会,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散的。”
“我知道。”杨玉凝轻声道。
“那你……”
“只是觉得造化弄人罢了。”杨玉凝扯了扯嘴角,笑了,“我没有想过,盛极一时的赤瑾协会,最终会折在我手上。”
祭歌久久无言,直到看见她将重新冰冷下去的酒瓶随手放到一旁,环抱着手臂,身子抖了抖,才强硬地将她拉了起来,催促她回屋。
杨玉凝听话照做,她爬下屋顶,翻身跃进了顶层的窗户,就势回房休息了。
六日后,距离杨玉凝承诺的,可以放殷紫尘一命的日子,就只剩下最后一天。
这些天,她偶尔会听到有人议论殷紫尘的情况,说那个人经常因为浑身剧痛而躺在地上打滚,话也说不出来几句,只能听到痛苦的呜咽声。
杨玉凝装作不在意,她想这都是殷紫尘应得的。那人当初以蚀骨水折磨了她多久,她便报复回去多久,不算占人便宜。
但是,第六日的午后,地牢之中忽然传来消息,殷紫尘死了。
有人将消息带给了杨玉凝,她一时愣住,也说不清心下作何感想。但在其他人看来,她的脸上依然一片平静。
她平静地走出了办公室,走到地牢门口,正巧遇上了将殷紫尘的尸身搬上来,准备找地方处理掉的人。
看守地牢的人说,殷紫尘是自行割破了手腕,失血而死。他们说殷紫尘应当是无法忍受蚀骨之痛,所以选择自我了断。
杨玉凝看着那张熟悉的、没有血色的脸,看着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最终只说了一句:“胆小鬼。”
明明都是经历了一样长短的时间,六天而已,她当初能忍下的痛,殷紫尘作为下毒之人为何忍不了?
就差一日,她也许真的就放了殷紫尘呢?
杨玉凝摆摆手,示意可以将殷紫尘带走了。
搬运的人还没走出去两步,她却忽然又叫住了他们,塞给他们一笔钱,让他找个好地方埋葬了殷紫尘。
她拂袖离开,再未回头。
晚餐时,杨玉凝未见踪影,祭歌操心地亲自去她的办公室找人,却被人告知说,杨队长下午就回宿舍了。
祭歌噔噔上楼,开了杨玉凝宿舍的门,果然见她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很紧,一动不动。
祭歌叹了口气,走上前摇了摇杨玉凝的肩膀,催她起来吃饭,但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祭歌意识到不对,将人从被子里扒拉出来,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温度,心下就是一沉。
她急急忙忙地去医疗室拿药箱,匆匆回来给她打了一剂退烧针。
针头扎进血管时,杨玉凝微微蹙了蹙眉,很快又平静下去。
祭歌叹气,想了想后还是给近来忙碌异常的夏会长递了消息。
夏晴舞急着赶来,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祭歌向她抱怨:“你这妹妹太为难医生了,不舒服也不说,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烧的不省人事。我若是不来,她烧死了也没人知道。”
夏晴舞附和着她叹气,无奈道:“是因为殷紫尘的死。”
“她们不是仇家吗?”祭歌想不通。
夏晴舞苦笑一声,“是仇家,但曾经也是姐妹。”
“既然是姐妹,怎么走到今日的地步了?”
“是啊……”夏晴舞同样不解,喃喃道:“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杨玉凝一直没有醒,夜里体温重新烧了上来。
祭歌给她灌药废了好大的力气,意识不清时,杨玉凝本能地排斥苦药汤,咬紧牙关不肯张嘴。
祭歌没办法,威逼利诱全使了一通,哄着人把退烧药好不容易喝下去了。
她抹着头上的汗,满心无奈。好在凌晨之时,杨玉凝的高烧渐渐退去,维持在比人体正常温度高点不多的状态,睡的也安稳了些。
早上五点多钟,有一封急报被送来据点,是关于赤瑾撤离人员现今藏身之地的情报,传信人应当是胡曲。
夏晴舞得了消息之后,匆匆召集行动队成员,准备去剿杀赤瑾残党。
而今杨玉凝病重难起,夏晴舞想要将这次行动交付给副队长林佑鹏主理。
正当她要派人去传话给林佑鹏时,杨玉凝却不知怎地得了消息,出现在她办公室的门口。
杨玉凝病容难掩,烧了整整一夜,眼尾泛红,明显精神不济,但走路还算稳当。
她走进夏晴舞的办公室,表示她可以带着行动队外出,不需要将任务交付给他人。
夏晴舞眉头一紧,断然拒绝。她抬手摸了摸杨玉凝的额头,“你看你,还在低烧呢,别逞能,回去休息。”
“这样等级的任务,不能只交托给那群小孩。”杨玉凝坚持道:“赤瑾虽一时落败,撤离之人却都是精英骨干,不能大意。”
“我没有想要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是想尽力再重创他们一次,进一步削弱他们的实力。”夏晴舞难得坚持,不肯让步,“如果是这种等级的任务目标,其实并非一定要你亲临现场。”
“哪怕手下那群小孩可能会因为一时大意中了别人的套路,为此出现不必要伤亡吗?”杨玉凝脸色变了变,掩面咳了两声,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
“如果在现阶段,扶摇出现不必要的伤损,叶会长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怀疑你的用心?会不会惋惜新筑基不久的力量?会不会对你产生不满?”
夏晴舞并不难意识到其中利害,她犹豫了一下,决定道:“那好,为防万一,我亲自带着行动队走一趟,你留下来养病。”
“你是会长,理应坐镇后方。行动队归属于我,这是我的责任,我去。”杨玉凝声音轻轻的,有气无力的,却还是那么坚持。
夏晴舞一时气闷,脸都憋紫了,无可奈何道:“玉凝,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是啊,是挺不听话的。”门外,祭歌揉着狂跳的太阳穴慢悠悠进来,回手顺便关了门。
她熬了大半宿,早上就回屋洗漱一番的功夫,回来就发现床上人丢了,气得她心都突突。
祭歌在找杨玉凝的时候,听见路过之人皆在议论扶摇收到的情报,便知杨玉凝此刻在哪里了。
她来到夏晴舞这里,果然找见了杨玉凝。站在门外听了两句之后,祭歌一阵心堵。
她真服了,虽然杨玉凝实力超群吧,但到底此刻有病在身,心绪不稳,她怎么能放心这人带队出去执行任务?若是遇见危急关头,谁能护着她?
祭歌沉着脸进门,走到对方身后,叹了口气,问道:“真的不和我回去吗?”
杨玉凝默默攥了攥手,无声坚持。
夏晴舞无奈,头都大了,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祭歌,希望她能站在医生的角度上好好劝两句。
祭歌收到夏晴舞的目光,略一思索,先开口道了声抱歉。
“既然如此,那对不住了。”话音一落,她忽然抬手劈在了杨玉凝的后颈,干脆利落。
杨玉凝一时不防,没料到祭歌会来这么一手。她颈后钝痛了一下,身形晃了晃,眼前大片弥漫开黑雾,随即意识断掉,软软的倒了下去。
“哎!”夏晴舞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忽然软下来的身子,难以置信地看向祭歌道:“你干嘛?”
祭歌面沉如水,“夏会长,你这教育方式真的有问题。”
“什么?”
“你太顺着她的性子了。不是我吓唬你,你若放她带队走了,她今日也一定会横着回来的。早倒晚倒都是倒,既然说不通,那就软的不行来硬的。”
“……”夏晴舞揽紧怀里的人,看向她脖子后面立马就红肿起来的痕迹,咧了咧嘴道:“我可下不去这个手,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祭歌耸肩,“行,我下得去手,恶人我来做。人交给我吧,你忙你的去。”
祭歌把人接过来,摆摆手示意夏晴舞该干嘛干嘛去。
夏晴舞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顾全大局去召集了行动队,亲自带人出发去情报上提供的地点了。
祭歌把杨玉凝送回了房间,塞回热气没散的被子里。
她瞥了眼小姑娘苍白发干的嘴唇,小心地给喂了点温水,又找药膏给她擦了擦脖子后面的淤痕。
看着昏睡不醒的人,祭歌低低地叹了一声,她好像也不是一点都不心疼,孩子看着怪可怜的。
“行动队不是你一个人的,这整个分部也不是你的,该你姐姐面对的事情,你得叫她自己承担。”
“别给自己施加那么大的压力,何必呢?身体永远是第一位的,知道吗?”
祭歌絮絮叨叨地说着,但想也知道杨玉凝没法给她回应。她说着说着自己都嫌累,也就不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