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艾米利娅逼死了神界的公主,此后自然会麻烦不断。所以她无法在他们身边继续提供保护,只能离他们远远的,尽量保证她不会威胁到他们。
“我?”艾米利娅嘴角上扬,摊摊手道:“天高海阔,何处不逢生?”
“是,是……”奥森感慨道:“你长大了。”
艾米利娅摇头不语,片刻后,她一指屋里的那个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我们没有来得及给她取名字,她一直生活在晴幽的控制下。”
艾米利娅皱皱眉,“难怪,我瞧着她明明都快三岁了,却走路说话都不太利索,晴幽怕是一心只想着要利用她略强于普通人的灵力,却从来没有好好教养过她。”
奥森对此也很无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听艾米利娅又道:“给孩子取个名字吧,不然你们在一起时怎么称呼?”
“是,是要有个名字的。”奥森应了下来,却一时间大脑空白,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考虑过这种方面的问题了。
他看向艾米利娅,犹豫了一下问道:“不然,你为她取一个名字?”
“我取?”艾米利娅诧异地看着他,“这不合适吧?”
“你从晴幽手中将她救下,是她的恩人。”奥森说道:“而且,你是她的姐姐啊。”
姐姐……艾米利娅眉头一挑,轻笑出声,“姐姐……”
她没有推辞,只说:“容我想想吧。”
“好,好啊。”奥森连连应声,也实在找不出其它的话可说,便以照顾莉安娜和孩子为由,进屋关上了门。
走廊安静,艾米利娅站了半晌,从客栈二层的窗户翻出去,跃上屋檐找处地方坐了下来。
月色朦朦胧胧,被云遮挡了大半,她仰望着夜色浓郁,脖子都有些酸了的时候,忽然听到其他人翻上屋檐的动静。
“一个人坐这儿干嘛呢?”晴霁手里提了几壶酒,爬上屋顶挨着艾米利娅坐下,将其中一壶酒水递过去,“尝尝?”
“桂花酒,挺香的。”凯尔文也坐下,对艾米利娅道:“我之前说过的,有机会请你尝尝,试试看?”
“唔……”艾米利娅透过壶嘴闻到了甜美的酒香,“是挺不错的样子。”
凯尔文递了酒杯过来,她便为自己倒上一杯,小口抿了抿,给出了肯定的评价。
“你与你父母聊的不太开心?”晴霁问。
“算不上不开心,莉安娜心中对我多有怨怪,理之自然。”艾米利娅语气平静。
晴霁灌了一口酒,咕哝着打抱不平道:“他们生下了你,给你惹上天生的麻烦,现在反过来怨怪你?什么道理?”
艾米利娅笑了,顺着她的话说道:“谁说不是呢?如果有的选,我也不想做他们的女儿。”
房檐上一时安静,晴霁想了想,转化话题道:“你与你父母之间就那么回事吧,不过你那个妹妹倒是幸运得多,活了下来,以后又拥有你这样的姐姐保护。”
艾米利娅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晴霁叹气道:“我的姐姐,都不必她保护我,只要她别成日里只想着要害死我就好了。不过现在……呵呵,她也没这个机会了。”
凯尔文:“我一直挺奇怪的,你那姐姐究竟为何恨你至此,即便是争储,也不至于非得要将你置于死地吧?”
晴霁抿抿唇,缓缓说道:“她活得一副精彩明媚的样子,骨子里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强烈自卑感。起初我以为她只是怨怪自己的灵力偏低,在神族高层之中不够夺目,后来我发现她对自己从上到下就没有一处是不自卑的。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喜欢,觉得从名字里就显示出父亲待她不够重视。”
“名字?什么意思?”
“她叫晴幽嘛,她对这个幽字意见很大,觉得昏暗阴沉,见不得人似的。”晴霁耸肩,“她羡慕我的霁字,说是雨后天晴,光芒灿烂。”
艾米利娅:“她说得倒是有些道理。”
晴霁无奈,“听说她降生之时,天色晴转多云,父亲便取了这么个名字给她。其实我觉得挺好听的,但她非要揪着字意不放,那谁也没办法。哦,对了,她给自己心腹属下全改过名字,什么雨啊雾啊,冰啊雷啊什么的,全是恶劣气候。”
艾米利娅、凯尔文:“……”
那真是看出来晴幽对名字有多执着了。
“她灵力低,又非要掩饰自卑,强行装成温婉端庄的神族大公主,这些年累都累死了。”晴霁叹道:“所以打从储位争夺之事开始,她为了防止我夺去这个位子,便屡次三番地对我动手,要么抹坏我的名声,要么想要我的命,永绝后患。”
晴霁现在想起这些年晴幽对她的针对,依然愤愤难平,但晴幽死了,死都死了的人,再追究什么都是无用。
人都死了,还能如何呢?晴霁的目光微微暗了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该为了那种人伤怀,可她也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晴幽,她始终是念旧情的。
犹记得当年,晴幽待她这个妹妹还是挺不错的,一母同胞,血脉至亲,姐妹二人天然亲近。
直到神界为她们两个人请教习灵力的老师,年纪小的晴霁却处处表露出胜过晴幽的天赋。那时候开始,晴幽对这个妹妹的态度便有了剧变。
晴幽嫉妒,又自卑,自身提升程度有限,便只能将对手打倒在真正的战场之外,毫不留情。
闹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晴霁早有预料。
她叹息着,猛灌下一口酒,失笑出声,却不再说了。
凯尔文:“我从前一直觉着,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我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怪孤单的……现在看来,独子有独子的好处。”
晴霁:“是呢,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艾米利娅许久没有再说话,她喝着自己杯中的酒,酒香味弥漫在唇间,她的目光渐渐放空了。
凯尔文留意到了,轻声询问道:“如何?是不是有些醉了?”
艾米利娅的反应微微慢了一拍,她扭头朝凯尔文笑了一下,“没事。”
晴霁把她手中的酒壶拿走,“行了,让你尝尝,也没叫你喝醉。”
她疑惑地看着手中度数不高,口感绵甜,跟糖水差不多的饮品,又转头看看小姑娘脸上隐隐染上的一层红晕。
如此不胜酒力吗?
晴霁抬抬下巴示意凯尔文,“送人家回房间去。”
凯尔文点头,扶着人从斜坡的房檐上站起,护着她小心地翻下屋顶,回屋休息。
房檐之上冷清,晴霁杯中只剩下最后一口甜酒,她将杯子抵在唇边,却又忽地顿住了。
头顶月色幽幽,朦胧不够透亮,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死掉的人。
晴霁将杯中酒洒落房檐,对着夜月当空,算作是对晴幽的祭奠。
“姐姐。”她声音轻轻的,风一吹就散了,“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