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这个名字么?”
她没有搭理他。
李鸣想了想,又问:“你不愿我这样叫你?”
徐心将眼睛挪开,似是变相默认了李鸣口中的这个说法。心里莫名而起的火似乎也消下去了一些。
“徐少东家。”李鸣又这样叫,他含笑低眸看了她一眼,后又看向外面,“你这副样子,同你当年高烧时不愿喝药一样。”
“倔得很。”
像是逗狗,又或是逗猫,他这句话带了点很微妙的意味。
在徐心听来,就像是家中的兄长在哄劝着做错事还不认的小妹。不过这种错觉只存了一瞬,因为她没有兄长。但她明白,李鸣这是在把自己当小孩了。
徐心的内心起了一丝丝波澜。
李鸣抬脚走出了佛殿,在那根大柱子底下坐了起来,甚至还伸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这是在招呼徐心过去。
若是换了往日,她定不会坐下的,可不知今日怎么了,像是着了魔。她看了看四周,这个时辰已然看不到人在这外头走动。
徐心拎了拎衣裙,干脆一坐,只是与李鸣相距的空隙大了许多。
两人都不约而同朝天上看去,夜幕早已降临,可今夜却没有看到哪怕一颗星星,倒是那圆盘似的明月在天上挂着。
方才的那点不自在和别扭此时早就无影无踪,徐心又是一脸平静地望着,似乎能将天上望出一个洞来。
此刻若是有旁人在,定是认为这两人相熟得很,连同望天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半响,徐心平复了许多,看着那轮明月,顺着那冷风的势,她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为什么?”
李鸣闻言歪了歪头看她,却发现徐心压根没有看向自己。他倒也不在意,只是原先望着月亮的目光转到了徐心的脸上。
侧脸的轮廓笔直却又柔和,月光使得她脸上的细小绒毛都被看得清清楚楚,浓密的睫毛随着冷风一颤一颤。
“宁之想问什么?”他目光不动,就这般看着。
徐心对于他又这般叫她已没有太多反应,许是心中想要知道的东西比这称呼重要得多。
大约是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四周空荡荡的,徐心的心敞开了些,一如当初灯会醉酒那般,大有一副什么都愿意说的架势。
“为什么你也活了?小晴是不是你救的?”
“为什么上官烈没杀你?”
“为什么你成了李廷尉?”
“你究竟是谁?”
“……”
李鸣二字近日时常晃在她耳边,差点就让她忘了,两人初次相见时,他还唤作上官鸣。
她仍旧望着远处,没有侧过头来,而李鸣闻言也只是垂下脑袋,像是在想要如何应答。
与此同时他也挪开了视线,看向地上。
这佛殿每日来往之人很多,门口台阶下也有着许多掉落的香灰,只是今日的已然被扫了去,眼下只剩些残渣。
他弯下腰去用两指撮起一点,拿起至半空,两指一搓便就随风而去,如同那些过往,不值得片刻留念。
可他却十分有耐心地答了起来。
“我那日原在书房,离中心院子远些,火没那么快烧到。可我却因喝下早已被人下了药的茶而昏迷不醒,是竹七将我背了出去,然而不出意外遇上了前来截路的黑衣人,他浑身是伤才将我背到了附近竹林里的安全角落。”
竹七,徐心记得这人,便是当初怀疑她与小晴偷听的那个男人。
她这时才侧过脸去瞧他,可惜他垂着眼眸,半张脸也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出他的神色。
“我醒来之时,身边就是同样昏迷的小晴。她不是我救的,是竹七救了当时奄奄一息的她,还把她带到我身边。”
说这话时,他摇了摇头。徐心莫名就读懂了他身上忽然散发的那股情绪,那是懊悔。
她在王府待得不久,对竹七没有太深的印象。
“竹七呢?”她隐隐感到不对。
“死了。”李鸣将这两个字说得风轻云淡。
徐心也垂下眼眸,沉默着。
“他不杀我,是因为前太子还没死,而我却是其私下多年暗探。他一开始想收买我,可却没有从我这得到有用的消息,再加上太后的缘故,他便要将我捧上高地。”
“我这才成了人人眼中当今圣上的跟前红人,不过是想借我给太子难堪罢了。”
解释完这些,他才放缓了呼吸,道:“我是李鸣,只是李鸣。”
“李是我生母的姓。”
这一番话听下来,徐心也将其中逻辑猜明白了。
又犹如酒醒了,反复确认着什么。
“你不是先帝的儿子?”
李鸣点头。
“你是太子的暗探?”
李鸣还是点头,并顿了顿,似认真想着什么,又道:“是前太子。”
“噢。”徐心心想,有何不同?无论有无被废,也只有上官令当上了大阡太子。
“那原先的宁王呢?”
“并无,太后的头胎一落地就没了。”
李鸣也不知为何就这么随口说了出来,他看着徐心略微惊讶的模样,连眼睛都睁大了些,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可她也只是惊讶一瞬,豪门大宅里尚且有些不可告人的秘事,何况是有着三千佳丽的后宫。因此她很快就恢复平静也不愿追问到底,尤其是瞧见了某人扬起的嘴角后。
“那你说的谋……”话说到此,似乎再往深处聊些什么都不过分了,徐心一开口,还没问完,就听到那头院子里有人大喊一声,那嗓子连周边的鸟都惊飞了去。
“宁之——”
那是叶之瑜的声音,身边人显然也认了出来,两人顿时都朝那一个方向扭头。
徐心估摸着这个时辰,她们确实应当从山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