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楚阡毫不避讳玩味打量的视线,谢惊秋转头躲开她的桎梏,下巴留下一抹触目惊心的红痕。
楚阡见了,盯着跪在地上的谢惊秋瞧,视线掠过袖口时,却神色一愣,呼吸不由放轻。
皓白纤瘦的手紧攥成拳,指侧冒出的尖簪锋锐,隐隐泛出寒光。
她抬眼望着谢惊秋贴在额角的湿漉乌发,眸色微凝,久在战场的敏锐到底是察觉到了面前女子眼底未褪的杀意。
刚刚,这文弱之人竟想杀那军妇。
谢惊秋用簪子绾好头发,起身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簪子是前几年江南一带盛行的样式,尾端雕刻的玉簪花简而素美,花瓣雪白娇莹,宛若天成。
就着月色,楚阡看到了上面沾染的血。血顺着花瓣滴落在女人脸上,倏尔湮没于她的锁骨处,侵染囚衣。
“看来我也没有来晚。”
楚阡干笑一声,语气莫名,摇头道:“你要是杀了玄羽卫,这罪名可就大了,王姐对她后宫的美人,可是从来铁面无私,远不如我怜香惜玉。”
“你跟着她,着实可惜。”
这人的骨相极俊,听说王族一脉女儿都俊俏无比,从她身上便可见一斑,谢惊秋想起之前老师曾说过,王女楚离才是真正的天人之姿,见者不敢侧目。
她垂眼,屈指擦去脸颊的血迹和酒痕,有些恍惚。
老师已经死了三年了。
要是被她知晓自己被卖去侍候一个女人,还是个弑母罔顾人伦君臣之分的,可能拼了性命也要救下她。
楚阡看着谢惊秋眼底突然泛红,却也不是要落泪的模样,而是隐隐带着悲意,挑眉莫名有些惊诧,但刚刚的想法还是在脑袋里打着转,挥之不去。
这么一个烈脾气的美人到底应该不应该放到王姐身边,要不要现在杀了?
也算除去一个隐患。
手放在腰间冷硬剑柄处,楚阡的嘴角慢慢紧绷,却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尖锐脆鸣。
谢惊秋仰头,眸中光泽微动,入目一只白羽胜雪的弯嘴飞鸟在天上悠悠打转,长翅一展,便见她箭矢般斜冲向下,落到眼前女人肩头。
谢惊秋和楚阡对视一眼,也不知怎么,觉得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楚阡的手在剑柄处抽离,侧过眼,大手一把攥住肩头的鸟。
谢惊秋看见鸟的腿上用线绑着一个小小纸条。
有人传信。
楚阡将纸条上环绕的细绳慢慢打开,看到上面字迹的第一眼便皱起眉来。“......王姐这是何意?”
今晚就要把这些人运到永安?她什么时候这么急色了?
庆阳岭距永安还有百里,快马加鞭也都要在亥时抵达…
楚阡蹙眉。
谢惊秋此时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拽地宽大,露出脖颈下方大片雪白,她抿唇,眉目间的冷意一闪即逝,把衣襟掩好的瞬间,恰听枣红骑装的女子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低笑,不禁动作一顿。
“你们——”楚阡面对那些军妇不怒而威,谢惊秋见她旋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命道:“前面驿站,把她们都打扮干净了,今晚不眠不休,也要在破晓前把这些美人运进宫门!”
马蹄扬沙,万里无云。
车厢里,谢惊秋闻着自己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浅淡花香,不由得朱唇微抿,指尖的颤抖还未完全停滞。
一个时辰前,在客栈中,她们这些关在笼子里的人被强行按在浴桶里沐浴,更衣后挽发描眉,穿上繁复清透的纱衣。这些衣裙大都露出锁骨,就连有些隐秘的部位都在动作间若隐若现......谢惊秋眼睁睁见着一个男子不堪受辱而撞柱身死,心中虽羞愤,却也不敢说些什么。玄羽卫在黎国百姓口中是出了名的的不近人情,残暴阴厉,少女少男没有不害怕的。
而谢惊秋,如今也不过十八岁。
楚阡看着对面几乎缩在角落的年轻女子,想起刚刚查到一些有趣的事,随意笑道:“江南第一美人,虽出身贫贱,却拜入扬州远近闻名的隐士李清门下读书学武......怎么?你不愿入宫?”
“说不愿意。”
谢惊秋垂眼,唇角轻轻笑了笑,低声道:“大人可会放过我们?”
“不会。”
楚阡觉得这人蛮有意思,一时半会不着急杀:“你们这些人如何被关进笼子里与本官无甚干系,这是你们的命,还是认了为好,本官查了一下你的籍贯,呵呵,既然被卷进这场风波——”
谢惊秋抬眼,却突然被人扼住脖颈——
她感到那股力道不断收紧,挤压着,逼得她难以呼吸,原本冷白的面容浮出血色。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
楚阡盯着她古井无波的眼,眼底溢出淡淡的光芒,倏然放开她,看着谢惊秋跌坐在地上气息不稳,这才寒声缓缓开口:“要想活命,还是老实点好。”
谢惊秋还在刚刚的生死边缘慌神。
她徐徐低眸,袖下五指慢慢握紧,一向清艳绝俗的五官也染上了几分郁色,余光看见楚阡腰间悬挂的弯月形墨玉,心中微颤。
原来如此!这人应是老师口中的玄羽卫统领楚阡,听闻此人阴晴不定,却唯独对当今陛下马首是瞻。
先前出手相救,果然是把她们当做了她王姐的东西。别人处置不得。
只是宫门深深,进去便再也出不来。
她必须要在入宫前......想办法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