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见她双手双肩都在用力着,没办法抓着,扭捏着打量了她一小会儿,最后咬咬牙一把抱住了路熹茗的腰。她显然是把路熹茗的话听进去了,用力盯着水流,原本的丹凤眼都瞪成了圆眼,生怕自己飞得太快影响了对方的发挥。路熹茗偏过头对她说了声“谢谢”,小红莫名脸红了一下,随后“哦”了一声,默然地继续向天空进发着。
一开始,那水带只有两三米,渐渐渐渐,它变得似飞机场跑道那么长。夜色更深了,星星的光落在这向着天空奔去的水帘上,染得它像一条银河。
当两个女孩子到达距离沙漠地表约一百米的位置时,路熹茗重新听到了苍鸣的呼吸声。它好像真的累了,原本粗重的喘气变得平缓又绵长。可苍鸣在看到路熹茗和她带上来的水的那一瞬间,再次警醒起来,“呜呜”地在空中奔跑冲撞着。
昭蕊还是没有醒。那风却吹得天昏地暗,敲在树上,敲在沙子上,敲在山崖上,一时间,整个沙漠就像是羊皮鼓的内腔,被一个手艺极差的演奏者胡乱拍着,弄出乱七八糟、让人烦躁的噪音来。
“停!”路熹茗让小红站定住,“就这里吧。”
紧接着,她把手举过头,又对小红说了句:“你闭上眼睛。”小红难得听话,照做了。路熹茗将手中的水向空中泼去,水龙蜿蜒着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笼罩住整个穹顶。随即,她又像是挥剑一般向那水龙斩去,顷刻间,圆环破碎,水龙被肢解成无数块小水滴,玉珠一般蹦跳着滚向地面。
也许是等了半辈子,也许是等了上千年,干涸的沙漠上空再次下起了雨。只不过这次没有乌云,没有闪电,只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苍鸣在接触到水滴的一瞬间便发出了低沉的哀嚎,它扑棱着跌跌撞撞现出了原本的模样——一只巨大的紫色鱼。鱼长约百米,鼻下拖着两根长须,浑身上下光滑如镜面,没有一片鱼鳞。它此时正瞪大了如夜明珠般的眼睛用鱼鳍捂住了头顶,歪七扭八地游着,试图游出雨幕。但它很快便无法动弹了,鱼鳍脱力地垂在了身侧,张开巨口大口呼吸着。
张开口的瞬间,她们都看到了,她们在寻找的美丽少女正倚靠在鱼舌上,脸色煞白,一动也不动。
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庞然大物,小红却并未感到害怕,目光全部聚焦在她的挚友身上。或许在此之前,当她曾游荡在天空中之时,早就见过些世人从未见过的巨兽。
“昭蕊!”她松开了路熹茗,吼着向大鱼奔去,却又在意识到自己还在百米高空中之时立即转身接住了下坠的路熹茗。
“还不错,”路熹茗抚着吓到“砰砰”直跳的心口,嘴角带笑打趣道,“看来你之前也没想真的杀我。”
倏然,苍鸣剧烈地颤抖起来,它接触到雨的肌肤像是被锋利的刀刃割开,露出一道道白色的血痕。那浓稠的白色血液顺着紫色的表皮滚落,落在地表,将沙地烫出一个个大泡来。
这世界上怕水的鱼,或许也就只有它这么一条。
而上辈子的它只是害怕水罢了,这一辈子竟直接被水克得死死的。也不知是否是它的恐惧让自己在深渊中陷得更深了,还是它的执念正借着雨化成刀一寸一寸剐着它的血肉。
可它这样自由自在浮游于天地间的风,又为何会有“恐惧”与“执念”呢?
路熹茗怕它动作太大伤着嘴里的昭蕊,立刻伸手将剩下的水珠聚拢起来,朝着背对着苍鸣的方向甩去,又抢先一步用念力把小花从鱼嘴里接了出来。
她把少女抱在怀里,伸出食指探了探她的鼻息,检查了她的瞳孔,又把了脉,随后长舒一口气。“她没事,你先带她下去,”她对小红说,“我把神兽收了便去和你汇合。”
“那你呢?”小红接过昭蕊,看向路熹茗的眼里带了些关切。
“我若是收了它,便也能飞起来,”路熹茗解释道,“你不用担心。”说罢,她便毅然爬上了苍鸣的舌头。
苍鸣似是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再也抬不起眼皮,连路熹茗进入它食道这件事,都没有任何的反抗。那鱼的舌头滑腻腻的,却没有一丝腥臭,而是散发着类似于树皮的清香。路熹茗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备好的火折子,一路向前走着,踏得很稳,走得很快,就像她曾经那样。
喉管的尽头是一根小臂粗细的黑色鱼骨,正发着幽幽淡光,斜斜得刺入苍鸣的皮肤内侧。没人知道是谁把鱼骨插在那里的——苍鸣怕水,从不吃鱼,那鱼骨更不可能来自于它苍惶粗心的吞咽。
路熹茗更不知道了。她上次来时,也未曾见到过这鱼骨。
她把手放在了鱼骨上,还未用力,苍鸣便因疼痛而蜷曲了身子,在空中打起了滚来。路熹茗被甩出去好远,重新回到了它的舌头上。
这阵子痉挛般的疼痛持续了许久,路熹茗像是件孤零零的衣服独自在洗衣机里翻滚着,直到那鱼骨的光和她手上的火折子彻底熄灭之后,她才被甩回了鱼骨处。
她坐在原处想了许久,直到苍鸣缓缓闭上了嘴巴。
“苍鸣,我不会再做什么了,”路熹茗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幽暗处呼唤着它的名字,“你若是真的感到疼痛难忍,那么便把我放下吧,放回地面上,我不收你了,你本来也没做错什么,是我非要奴役你,对不起......”
苍鸣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呼吸,四周安静得让路熹茗感到害怕。
“只是,可以别欺负那些女孩子们吗?”她颤抖着声音,试图得寸进尺,讨价还价,“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她们都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