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也知道自己走不了多远,若是等在原地,他的女儿便没有机会再离开这里了,所以才会将女儿托付给一个刚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叫馨儿的小女孩一听自己要被父亲转手给别人,即使路熹茗长得很和蔼可亲,她依旧看着她的脸哭了出来。可她还是牢牢记住父亲的教导,不敢哭得很大声,只是小声抽噎着。
“你不怕我......”路熹茗踟蹰了片刻,还是说出了那几个字来,“是坏人吗?”
男子盯着路熹茗,眼底里带着些审视,缓缓问道:“我们这一车队这么多人,谁好谁坏,谁能说得清?”
“我可以去北方,但馨儿一定不可以。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和我们一群人挤在一起,过着没有未来的日子,”男子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艰难地撑起身子,抚摸着女儿的头,“我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带我们去北方做生意,他们还告诉我们,只要去了那里,孩子就能受到最好的教育,回来以后可以直接去洛京最好的书院,可直到刚刚上了车,我才发现每个人被骗过来的理由都不一样。此去一行凶多吉少,我不能让孩子和我一起冒险。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路熹茗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无奈,读出了担忧,也读出无限的爱,她想读出更多,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揣摩这名父亲的心理了。眼看追兵就在身后,她需要在几秒钟之内决策到底是不是该听他的,就这么带走这个小女孩。
“求求你了,大夫,求求你了......”男子的腿断了不能下跪,否则他此刻说不定已经折腰在路熹茗的面前了。
可是,她如果真的带小姑娘走了,那魏寻要怎么办?等到下一个停歇的路口,他若发现自己不在了,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会不会焦急地到处寻找她?
小姑娘怯生生地坐在地上,抓着父亲的衣角不肯放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发生的一切。路熹茗咀嚼着她父亲的话,用余光瞥了一眼匆匆赶来的稽查们,心中好似有了答案。
如果现在不能让所有人回家,那她至少能带一个人回家。她能做到的。
“帮我个忙吧,一会儿另一个大夫肯定会来为你医治,要是他问你有没有见到我,”路熹茗对男子说,“你就说我暂时离开一下,很快就会乘着风回车队,好吗?”
男子虽然没有明白她为何会说“乘着风”,但依旧点了点头,汗湿了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神色。他把女儿的手从自己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拽下来,递到路熹茗的手上。
路熹茗握住小女孩温热的手,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悄悄唤醒。
“别怕,馨儿,你叫馨儿对吧?”她温柔地对着小女孩笑了笑,“姐姐带你回家找妈妈,好不好?”
小女孩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路熹茗,路熹茗心领神会,对她说道:“放心,一会儿会有一个医术高超的哥哥来给你父亲治疗,他很快就能恢复,到时候就能回家来看你了。”
“快走吧,大夫,他们真的快到了。我一会儿不会说我见过你的。”男子不再强撑,用最后的力气躺倒在地上,又用气声催促着路熹茗。
路熹茗点点头,对他说了声“再见”,没有回头看那波人,也没有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脸,背起行囊,把剑别在腰间的腰带上,抱着馨儿一跃而起,跳进了树丛中。她顺手用念力连续抓住好几个树枝,像猴子一样在树林间荡过了好几十米,直到车队的马蹄声再也听不到,直到馨儿吓得“哇”出了声,她才停下来,把馨儿安稳地放在了一片空地上。
“对不起,馨儿,姐姐实在是有些慌不择路,”路熹茗蹲在她身边,带着歉意对她解释道,“我只是想甩开那些阻碍我们回家的人。”
小女孩却摇摇头,懂事地摸了摸路熹茗的头,说:“姐姐,没事的。只是我还没和月月说再见......”
“月月是谁?”路熹茗问。
“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在另一辆车上,我们是邻居,一起长大。”
路熹茗回摸了她的头,用尽量欢快的语气告诉她:“等过不了多久,月月也会回到家里,你们那时候又能见面了。”
只是这番话说出来时,她自己都没有很相信。她撇了撇嘴角,对自己打气道“现在还不是丧气的时候”,又换上了笑脸和馨儿说话。
“对了,我叫路熹茗,你可以叫我路姐,也可以叫我的全名,或者叫我路路,”她想起第一个唤她为“路路”的人,眼里透出浓浓的依恋,甚至笑容都带上了几分真心,“这些都可以。”
似乎是因为刚认识了新朋友,小姑娘的圆眼睛里有了些快乐的神色。她咧开了嘴,奶声奶气地问道:“路路,我可以叫你路路吗?姐姐你提到‘路路’的时候,很开心。”
路熹茗点了点头:“好,可以,你想怎么称呼我就怎么称呼我。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思忖片刻,随后认真地说道:“父亲说,如果我要和别人介绍自己,要这么说:我叫颜兰馨,颜色的颜,兰花的兰,馨香的馨。”
路熹茗的脑海里闪过了那个叫着她“殿下”、为她付出生命的兰馨,那个叫着她“小姐”、捅了她一刀的颜颜,她们都一点点变小,一点点变模糊,最终这些影像又交织在一起,融合成了眼前这个叫她“姐姐”的、天真无邪的颜兰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