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这代价的起始点——环亚的成立,也是她一手造就的。想到这里,她又开始自责了起来。
在她没注意时,魏寻的手穿过桌肚,覆在了她的手上。他没用力,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就像一床被子一样安静地盖在那里。等到路熹茗抬眼与他对视时,他便收回了手,对她灿烂地笑了一下。
秦昭然把拼盘里最大的一块肉夹到了路熹茗的碗里,又给魏寻也夹了一块。或许他的头确实很痛,他额前的青筋都在跳动着。可他好像是习惯了,放下筷子后,竟支着下巴发起呆来。
“秦叔,你不关心我以后要怎么发展吗?”魏寻把玩着卤肉,挑眉问他。
“你想继续做大夫吗?”秦昭然回过神来,“在乐阳,把昭然医馆开下去?”
魏寻迟疑地点了点头,半晌后又摇了摇头。
“我喜爱药学,也很享受帮助别人的过程,”他解释道,“但若只是在乐阳,就像你说的,我便看不到更多人的需求了。我需要看到,我需要去帮助更多的人。”
“看到更多人的需求啊......小寻,怎么在我没注意到时候,你的目标已经变得如此崇高了?”秦昭然笑了笑。他不知道路熹茗他们在翠林看到了什么,也不会知道他眼前的落难小王子,曾经真的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
他也不会知道,这根本不是魏寻原本的目标,而是魏寻想象中他能做到的、最能帮到路熹茗的一条路。
秦昭然撇撇嘴:“只是我不想再做大夫了。我累了,这一行我做了数十年,痛苦过也有过许多收获,现在的我只想做个天涯间的游者。别担心我,我也不算是一个人。”
他拿出了胸前的一个吊坠,里面藏了一位女子的画像。画中的女子眉目清丽,神态安然,正笑盈盈地盯着看向她的每一个人。
“我夫人也和我一起呢,我要把她没走完的路走完。以前我们出远门的时候总避免不了吵架,吵得我头痛,现在倒是好多了。”用玩笑的语气说完这段话,他再次使力打算站起身来。
魏寻想要去扶他,却被他拒绝了。忙活了半分钟,他终于撑着桌子平稳地站了起来。
他说:“我能教你的都教你了,接下来就是你自己去感悟这世间百态之时。”
说完,他便扶着栏杆要向自己住的客房走去:“饭钱算在我头上,我明日离开的时候一并和掌柜的结了,你们吃完就走吧。”
“您为何一定要靠走路来游历环亚呢?”路熹茗叫住了他。
秦昭然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道:“这世上还有许多未被发现的良药,多走走,定能有不少收获。如果只是浮在空中等着马车拉着我,那便会错过许多。”
“秦叔,再等一下,”她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只能由秦昭然回答的问题,“您有什么愿望吗?”
“这是什么奇特的告别方式吗?”他总算是笑出了声,“好吧,如果一定要说,我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秦昭然挥了挥手,与他们做了最后的告别,之后便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路熹茗和魏寻原本租了两日的马,可当他们回到乐阳城的时候,才过去半天。路熹茗想提前还马,却被魏寻制止了。
“等明天再还也不迟,”魏寻拉着缰绳说,“明天我们再来一趟吧。”
他骑在马背上,注视着昭然医馆前的小巷子,施施然带着棕色的马儿在街口转了个圈,随后对路熹茗说:“你刚来到乐阳的时候不是说要去岳溪吗?我可以送你过去。”
魏寻的话并不难懂,但路熹茗在脑海里过了许多遍,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图,只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什么意思?”
他抚了抚马儿的鬃毛,翻身下马,又来到路熹茗的马儿边,伸出手来邀请她与自己同行。
他牵着她的手,走得慢悠悠的,话也说得慢悠悠的:“有些人我每一世都见过,有些人我只在最近的十八年才遇到,你和秦叔,都属于后者。我猜,如果不是因为环亚成立,我们三个根本没机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而恰是因为我们在一起吃过饭,也意味着饭局总有散的那天。”
“你本该是自由的鸟,我不能因为自私而把你困在这里。若你愿意留下,我必然不会负你,但你看上去好似并不开心,我不想成为你不开心的缘由。”
魏寻停了下来,注视着路熹茗,眼里尽是依恋与不舍。随后,他说出了与十二年后的雪夜里他对路熹茗说过的相同的话来:“是我把你带来这里的,理应我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