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知道,若是健康的人试药,最多只能试出那药有没有毒,根本试不出药有没有效果的。
就像是用一块橡皮去擦一张干净的白纸,擦半天你也很难评价这橡皮究竟有没有用。
她猜魏寻也知道这一点,他或许也猜得到她知道,只是这两人在谈话的当时都没有去戳破它。
路熹茗只想那麦夷草能长得快一些,再快一些,这样她的计划才不会落空。
魏寻或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每次路熹茗做完手上的活跑去橡树下的时候,魏寻也已经蹲在那里盯着那些被翻动的土出神了。
就在那名男病人被家人接走的第二天,余下的一名女病人也主动要求回家了。
她的丈夫匆忙来到医馆时,魏寻和秦昭然正好不在,只有路熹茗一个人把持着整个医馆。
她丈夫没有理会路熹茗请他戴上面罩的举动,径直走到了妻子的床前,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回来吧,孩子他没人照顾,现在也病了。”
“你把孩子送来医馆啊!”路熹茗跟在后面焦急地说,“或者我们上门去看病也行啊!”
“送来做什么?被你们骗钱吗?”那男子义愤填膺极了,“我邻居就是被庸医骗了,花了一大堆钱还治不好,昨天刚走!”
“先生,还请不要一概而论,瘟疫对人体的打击很多时候都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所以才会有费心医治也医不好的情况。我们确实有在尽心看护您的夫人,而且她也有好转的迹象,现在已经不再呕吐了。”
“哪里好转了?能下地吗?能洗衣做饭照顾孩子吗?”男子质问路熹茗。
闻言,路熹茗与他谈话的欲望瞬间冷却,她面无表情地请那位男子出门去,说:“先生请在外稍等一下,我和您夫人聊两句。”
接着她重新回到床榻前,轻声问那病人道:“方姐,你想和他回去吗?”
这三四天下来,路熹茗只知道她姓方,其余的便没再多问了。
说罢,她看了看窗外向里面偷瞄的男子,贴着病人耳边说道:“你不用担心钱,这方面我会和秦大夫商量的。”
“咳咳咳......我不担心钱,”方姐边咳嗽边缓缓地回答她,“我孩子病了,我必须得去看他......况且,我到底几天才能好呢?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吧?”
路熹茗明白,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如果治了两天不见成效,可以再等等,如果三天四天还是不见明显成效,可能就会怀疑治疗这件事本身究竟有没有用了。
可既然当事人都自愿离开了,路熹茗也不好阻拦他们,只好让方姐和她丈夫等到秦昭然回来后再离开。
半小时后,秦昭然和魏寻与另一名张晏医馆里的大夫带着三位病人回来了。
秦昭然得知了方姐的情况,免费送了她一个月的药,并且嘱咐了些关于儿童用药的注意事项。
他们一起送走了方姐和她丈夫,又安顿好了新来的三位患者,秦昭然才把路熹茗和魏寻叫到客厅,对他们宣布了一个决定:“咱们以后只按成本价收药费吧,住在这里的费用和伙食费就不收了。”
路熹茗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的,只是她也会担心如果无法收回经营成本,秦昭然难道要拿自己的储蓄支撑这一切吗?
“你们两的工钱我照发,”他看到了路熹茗紧皱着的眉头,赶紧补充,“只是小寻啊,你的零花钱可能要打折扣了。”
魏寻点点头,表示无所谓。
等到这场短暂的会议结束后,路熹茗才拉住魏寻的衣角小声说道:“其实我可以不要工钱的。”
魏寻歪着头看了她好半天,才问:“你觉得秦叔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很好的人。”
“你是不是除了‘好’这个词,就没有别的夸人的语句了?”魏寻笑得眼睛弯了起来。
路熹茗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我不想妄议一个收留我、对我有恩的长辈。”
“你放心,秦叔比你想的有韧性、也富足多了,不会入不敷出的,”魏寻揉了揉她的脑袋,“今日我路过集市的时候,看到稽查司和官府的人已经在免费派饭了,真到了饭都吃不起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去找他们。”
路熹茗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样,至少饿不死。至于靠着瘟疫发财什么的,是她和他们医馆的人根本不会去考虑的。
三天后,麦夷草的种子终于冒出了芽。而在同一天内,医馆里一位老人咳嗽咳出了血,最终没能熬过去,与世长辞了。
这是在昭然医馆里第一位去世的患者。面对被白布裹着的尸体,不光是路熹茗,连秦昭然都有些恍惚,一整天内他们的脸上都阴云密布。
二十天后,麦夷草长到了十厘米左右的高度,每一株的叶片都嫩到仿佛能掐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