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问了也懒得答。
祝卿安在师尊又一次边打哈欠边敷衍她时,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齿道,“师尊,您真的有在听弟子的问题吗?”
她在心头愤愤想,她的确应该是火灵根,不然也不会常被师尊气得火冒三丈,活像是在体内埋了座火山,只需要这女人随便一个哈欠都能点着了。
被质问的女人在矮榻上疏懒斜靠着,红纱如水,滑垂搭在沿边,旁有放一串被洗得晶莹剔透的葡萄,她的确闲适,日子过得无聊极了,但不知为何总不出门,神色恹恹用灵力卷起一颗葡萄送进嘴里,笑也懒得提,垂眼稍有些冷漠。
听见了祝卿安的声音她才活过来一般,眉梢莫名有了生气,全然不怕小徒儿的怨气,还抬眼温柔笑,眼尾红痣生动,“有脾气了?”
祝卿安忽一下便泄气了。
这人……真是天生会把她这张脸给用到极致。
“没有。”祝卿安疲惫摇头,回头又自己琢磨去了。
其实她也不是真不懂,只是莫名想找师尊来说些什么,于是找的借口,若真有不懂之处,越尔都会认真回她。
师尊大抵是看出来了吧。
祝卿安慢慢调动体内的灵力,轻松自指尖燃起一簇火苗。
她花了四年慢慢从引气入体过渡到筑基,如今已然是筑基中期,甚至还摸到了一点儿金丹的门槛,但似乎遇到了点瓶颈,总觉着还差点什么。
差什么呢?
祝卿安蹙眉沉思。
“徒儿好像还没去过学堂?”身后,越尔突然出声。
“嗯?是。”祝卿安愣了一瞬,点头回。
学堂一事她曾在辞盈姐姐那儿听过,只稍微了解到一些,显骨过后只要是能修炼的孩子,都会去学堂修习,学的很多,需得从中挑出最合适自己的一个方向修炼,若无错处一般就会拜入那方长老门下做记名弟子。
天分高的还可能被长老收为亲传,大多弟子都是走的这条路子。
但祝卿安本就在越尔门下,不需要再争这些名额,故而也就不去了,留在峰上自修。
本不应该是自修的,奈何越尔当真散养她。
“为师思索了一番,果然还是让你去去学堂才好。”越尔难得认真同她说话,“上清宗专设有学堂供你们这些孩子解惑,若修炼上有何不懂的,都可以在那儿求得解答,倒正适合徒儿你去进修了。”
这话挑不出什么错处,越尔不时会点她一两句修行上的毛病,在小细节上确实有用,让她少走了许多弯路,甚至时常能醍醐灌顶找出些新的感悟来。
可惜在大方向上,越尔总懒得指点她,多是要她自个翻书学去,可书上知识何其多,问久了这女人嫌烦,只能她自己参悟,虽说目前没有,但万一日后参悟错了怎么办。
去学堂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祝卿安也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徒生出点慌乱,“师尊您生气了吗?”
……不要她了吗?
越尔活过的年岁比她吃过的盐还多,又算是看着她长大,只需她面色一变就知晓她心中所想了。
无奈看着这孩子,招招手,“过来。”
祝卿安抿唇过去。
一只手搭在她后背,把她往前推了一点。
十四岁的银发姑娘被带得倾了倾身,不由头低下,腿挨靠在矮榻边缘。
鼻尖忽落入一片暖香中。
熟悉的香气将她缓缓裹住,有微凉的指挑开她额前发丝,她敏锐察觉有阵温意靠近了自己。
果真是半点轻润软柔贴了上来。
蜻蜓点水一般落在她眉心。
祝卿安顿时僵住,血眸微扩。
是……
软柔很快退去,似春风拂面,过后唯剩周身舒意,却再难寻那片春润的痕迹了。
越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了点叹息,“没生气,又不是赶你,去三日回三日就好,就当是出去多认识些友人,别日日闷在这屋里,连朝气都消磨没了。”
是师尊的吻。
祝卿安猛然起身,噔噔噔退开三步,热意自脖颈一路漫上面颊,直烧得她头顶儿都快要冒烟似的。
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只火灵根。
原地就要蒸发了。
“师,师尊,那弟子先走了。”祝卿安连看她也不敢,转过身落荒而逃。
越尔在后头见她如背后有洪水猛兽一般急逃,不由轻笑一声。
果真还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容易害羞,掌门给的亲昵安抚之法也算得有用吧,虽然越尔觉着有点不对劲,但总还是达到了让小徒儿不再难过的目的。
豆蔻年华啊……她当初也有过这般青涩的时候……
越尔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又缓缓沉下,失神躺回矮榻里。
可惜伴自己长大那人已经……
祝卿安就这般过上了学堂与朝眠峰两头跑的日子,比之前多了点生趣。
来自于那位唤作边临的姑娘。
学堂是两人一座,用的同一张长条木案,祝卿安来时已无座位,唯独这位有几分眼熟的姑娘旁边是空着的。
她坐过去才知道。
怪不得大家不坐这人旁边,着实是……
“小师祖怎的这时才来学堂?”边临见到她十分惊讶,只一得了空闲就拉住她问东问西。
祝卿安在越尔面前话多,但见了生人便顿时不想开口了,面对她从头到脚各种问题,只挑了最起头那个一个答,“师尊叫我来的。”
“有仙尊相授为何还要来学堂?”边临惊了,万分不解。
祝卿安一时不知如何同她解释,说出来又好像在背地里说师尊坏话,只好又缄默了。
况且,她和这位姑娘算不得熟吧?
为何总抓着她讲话。
边临等半天没等到她回答,竟也不觉着尴尬,继续烦她,“小师祖叫什么名字?这回总能告诉我了吧?”
祝卿安不是很想说,可是她又怕不说还会被抓着问,纠结万分,暗叹口气说了,“祝卿安。”
说完她还是很好心的,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推过去给边临看。
边临却更兴奋了,得了敕令一般,拉着她还要问什么。
哧——
一道剑气眨眼削过她的发丝,精准自她面颊擦过,扎在长条木案上。
“……肃静。”一道冷声自前方传来。
是在上头授课的长老,一身玄袍木簪挽发,长眉星目很是利落。
但她也只是警告这样一句,便继续授课了。
边临看看祝卿安,碍于剑痕,压小声音道,“这是剑阁长老陆无隅,你看她鲜少开腔,大多是动作教授,吐字也都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其实是因为,她是个结巴。”
祝卿安本来不想再理她,可这一下被勾起好奇来,疑惑偏头,终于主动问了她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
边临神秘一笑,“我偷偷看过干娘开宗门会议晓得的。”
干娘……祝卿安回想了下才想起这人的干娘是掌门,那知道这点秘辛也不出奇了。
她满足完自己的好奇心,便回头听课,不再管边临在那小声喊她。
其实可以不听,因为她注定不修剑道,如此想着,祝卿安又垂头,开始在纸上练符。
这些是分课,基础心法一般由每位长老随机抽签,当日最后一节传授。
她等那时再听好了。
但余光里,那位边临姑娘竟也是没听,支着脸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
祝卿安那时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是对剑道没甚兴趣。
后来才知,什么没兴趣,只是这姑娘剑道天赋太好,早不需要听这些泛泛而谈的东西了。
在学堂就这么耗费了四年光阴,祝卿安倒也不是毫无收获,比如她总算从筑基中期提升到了筑基巅峰,离结丹只差临门一脚。
可惜她还是没能找到那点儿突破的关窍。
不得不感慨一句,这成仙之路果真是越走越难,她前期至中期也只需两年,而今中期至后期巅峰,居然需要四年才达到。
至于师尊所言,可以多交些友人这类的话。
惭愧,她果然还是不喜欢同她人交流,唯一能算得上朋友的只有一直缠着她的边临。
烦久了也就习惯了。
早拜入剑阁长老门下,可以退出学堂的边临没走,而是选择留下来陪这位小师祖,“你是不是筑基巅峰了?”
祝卿安从思绪中抽回神,点头道,“怎么?”
“结丹需要历练,重压之下方能有所突破,你去接了历练任务吗?”边临戳戳她小声问。
重压……祝卿安惊悟,是了,差的就是这点重压,她体内灵气充裕,却始终不能凝聚成丹,她还以为是灵气不够,这些年苦心修炼,生生又将灵海扩大了一倍。
她难得对边临有几分喜色,悦然问,“你如何得知这个嗯……结丹需要历练?”
学堂大多在讲筑基前和筑基时的东西,对于结丹鲜少有提,故而她从未听过这种说法。
边临愣住,狐疑问她,“这点不是人尽皆知吗?但凡有能力筑基拜入长老门下的,都会有师尊告知啊?”
“仙尊没同你说过这个?”
祝卿安被她这话问住了。
越尔的确没同她说过这个,事实上师尊几乎不提结丹一事,近几年自她去学堂后,对她的指点也越来越少。
就好像……
不希望她修炼至金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