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好衣裳二人便回了上清宗,正是午后困顿的时辰,祝卿安不由打了个哈欠。
“困了?”越尔于桃树旁将她放下,低问一句。
祝卿安摇摇头,又点点头。
大抵是已经困迷糊了。
越尔暗笑,把小人儿拎起来顺道给她送回屋里去,走前趁她还没彻底困晕过去,留下道嘱咐,“一会儿睡醒了过来找为师。”
祝卿安听什么也点头,等师尊说完离开,便扑通一下倒进被褥里,呼吸绵长。
已然是失去意识。
*
再醒来时屋里昏沉,抬眼四下朦胧,袅袅檀香依旧。
祝卿安翻过面,缓缓呼出一口气,身子绵软,连指头都抬不起来。
她眯了眯眼,在被褥里蠕动一下,拱起身。而后便冻住了,安静半晌,这条人儿才清醒许多,挣扎着坐起。
师尊方才……说过什么来着?
祝卿安抱着被褥,耷拉眼沉思。
好像说要去师尊屋里找她。
银发小人儿没有耗在床上很久,捋了捋身上衣裳便出门。
屋外夜幕泛青,稀疏落了几颗星子,无风寂静,祝卿安抬眼一瞧明亮的月色,加快了步子,噔噔赶去隔壁,她心想师尊应当有要紧事,别去晚了才是。
这回她敲门,却是不敢再自作主张进去,等上片刻,听见师尊那句散漫的进,才稍直了身子进屋。
屋里熟悉的檀香今日好像混杂了点儿别的味道。
祝卿安才一进门,就已先察觉出这细微的变化,她走至寝间,果然发现师尊又在桌前,这次是在写些什么。
她瞧见越尔神情浅淡,也没看过来,好奇凑过去,案几上一侧放了截桃木枝,旁有好几张黄符纸,上头绘制着自己看不懂的纹路,师尊手下正是最后一张,运笔稳当缓慢,看得祝卿安也忍不住屏息凝神。
只等越尔最后一笔落完,敛袖收势,她才终于活过来一般,猛然吸一口气,松了。
“你作甚?”越尔这才抬头,见小姑娘脸儿憋气有些憋红,不由轻笑。
“师尊是在画什么?”祝卿安指指她手下的黄符。
越尔搁笔与那桃枝上,挥手将符纸大部分收起来,唯留下一张看起来没这么复杂的,展开。
“一些符咒罢了,为师所修符箓一道,平日多会画些符咒备用。”
她将那张符箓捏到祝卿安面前,支脸半弯眉眼,“这是敛息符,可规避高出炼符之人三个境界的修士神识窥探,送你了。”
祝卿安直觉这应当是件稀罕物,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软道,“多谢师尊。”
“不必,这是你引气入体后需学的第一道符。”
诶?
祝卿安眨眨眼,“什么……”
“惊讶什么,你既然跟了为师,自然是要继承为师衣钵的,该学还是得学。”越尔终于起身自案几后走出,手按在她脑袋上将人转过身来,“不过也不急,你离引气入体还远着,且先过来把药浴泡了。”
祝卿安下意识跟着她走,还以为会是去汤池,但越尔只是喊贪欢提了一只浴桶过来,里头灌上大半热水,还在冒着滚滚水汽。
越尔两指间夹了一枚乌亮药丸,丢进桶里。
霎时水声鼎沸,本清澈水色浓如墨汁,还冒着泡,活像是什么危机四伏的泥沼。
祝卿安咕咚一下咽了咽口水,害怕地揪住越尔衣裳,“师,师尊……?”
紫衣女人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悠悠,“徒儿快脱了衣裳进去吧,可要泡够半个时辰才能出来。”
可这池水看起来……
祝卿安最后还是进去了。
后来她想,怪不得那位向长老反复叮嘱她不得多用,生怕她出什么问题一般。
因为的确是会出大问题。
祝卿安面色殷红,唇被咬得发白,死死扣住浴桶边缘,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这药水如针扎一般在她身体各处肆虐,因着药性泡过一段时间后皆入了体内,于是连五脏六腑都开始疼痛起来。
她尚且还是个孩子,虽说受过的伤不少,可这般疼进心口的痛可真是没受过,祝卿安唯一残留那点清明,皆用来支撑自己别滑进水里溺毙过去。
至于师尊?
她实在没那心思在乎被人看了身子,甚至还求过这个女人捞她出来。
可越尔只是很悠闲地笑吟吟斜靠在浴桶旁,指尖点点她脸,轻飘飘开口,“这点苦都吃不得,日后根骨不现可怎么办,徒儿怎能如此轻言放弃?”
一句话堵死了祝卿安想逃的心,竟也是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但现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祝卿安疼得眼尾洇出些泪意,手也渐渐松下,身上痛似乎麻木了,转而变为深沉的疲惫。
她愈发疲软,最后……两眼一闭。
沉进浴桶里。
可怜她才睡醒没多久,这会又被痛晕过去了。
一只手横在她后颈处,免得人掉入水中,越尔收了笑,面色平静将小人儿拎出来,指尖掐诀消了水气,才给人套上衣裳。
“第一次就撑了一炷香的时间,身子骨倒也不错。”她低声自语一句,打算把人送回隔壁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