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尔端详了片刻这狼狈小孩,寻了屋里一处藤椅坐下,支着脸轻慢问道,“你怎的会留在山洪边上,那儿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祝卿安紧了紧手,莫名生出点被娘亲逼着温书的紧迫感来,她赶紧摇摇头,把这点心慌慌挥散,“我本是跟着商队南下,没想到遇到了山洪,结果……”
“原来还是个落魄大家小姐。”越尔懒懒道。
“不,不是……”祝卿安垂眼,思忖着她又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必担心被寻仇一类,再者眼前女人既救了她,应当是个好人,于是斟酌着将她此前短暂的人生和盘托出。
越尔听完,也只是静静沉思片刻,重新把目光落回她身上,“过来。”
祝卿安过是过去了,但依旧离越尔有小段距离,她自小就不大爱与人亲近,除却娘亲,同旁人都会下意识离远些。
毕竟大家也都不大喜欢她。
“离这么远,怕我吃了你不成?”越尔瞧她一副鹌鹑的样子,好笑道。
祝卿安只好踌躇着过去了。
一只手牵上了她的。
手被柔软掌心包裹,祝卿安蜷了蜷指尖,没敢挣开。
她方才被雨淋了许久,手凉得厉害,越尔突然握过来,太过温暖,甚至有些烫,那阵暖意自祝卿安的指尖一路蔓延至全身,暖得像泡在温水里一般舒适。
祝卿安忽又想起与娘亲的从前,她自小体寒,每年冬去春来之际都受不得冻,回春也不觉暖,反倒更易害病,娘亲总给她烧柴火取暖,再添衣。
那时也是这般——
暖进心口,烫烫的。
正想着,一道柔和的灵力落在她身上,温柔替她蒸干了身子,祝卿安不太适应地瑟缩了下,发觉自个衣裳发丝上所沾的泥也被消去了。
她现下银发披散,眉目也粉,又变回一尊雪白的小蘑菇。
“这样顺眼多了。”越尔牵起抹笑,点点她鼻尖。
祝卿安又不知该如何回她,只好再道,“谢谢。”
“依你方才所说,你是要去上清宗?”越尔笑眯眯看过来。
“正是,仙子可知上清宗在何处?”祝卿安切切问她,虽然娘亲说过上清宗在南野,可她们这些年流落在外,也没去过什么南野,根本没听说过那是何处。
本来跟着商队应当能安稳去到,可才出北原商队便没了,她都不知要往哪儿去。
“你去上清宗作甚?”
祝卿安还茫然着,下意识脱口而出,“阿娘说那儿会有人收留我。”
越尔浅笑散去,终于认真端详她几眼,“你娘亲?”
“阿娘说只要拿出这块红玉,对方就会明白的。”
她从胸口把红玉取出来,温润的圆玉小小一截,只要指头大小,却泛着柔和的光。
此物才一拿出来……
一点冰冷伞尖便倏然吻上她的下颔。
祝卿安被冻得一抖,乍想起在谷中被风雨摧残的痛感,惊抬头。
“你阿娘叫什么名字?”
方才还算温和的女人此时声音发冷,那双凤眼不弯时分外凌厉,正死死看向她脖颈上的红玉,眉间剑痕压迫感也愈重。
越尔手腕一抬,那柄替她遮过雷雨的红伞便将她脸挑起,使了点力,伞尖抵在喉间。
压下一点软肉。
祝卿安眸中迷茫,不解她为何突然出手,只能被迫迎上这女人毫无温度的目光。
如此相近,她才发现红伞红得似乎不那么纯粹,有些地方略深,有些地方略浅,通体沉暗。
那时所见温和之色不过是被雨水浸润出来的假象罢了。
祝卿安忽然才感到害怕。
“……”不敢出声。
伞尖又往肉里嵌入一点,祝卿安觉得自己脖颈处似乎被针扎了下,而后有一丝温热的液体慢慢爬下来,痒,也黏腻。
她抖得更厉害了。
巨大恐慌下,眼底也徒生出点酸意。
“祝余,我阿娘叫祝余……”祝卿安瑟缩着将眼一闭,眼角淌下些被吓出来的热泪,颤声道。
伞尖顿住,往后退了退。
祝卿安泪眼朦胧望向伞后人,模糊里似乎听见了一声低叹,那个女人终于把伞撤下,红影动了动,走近她。
“哭什么?”
一只手搭上她的脸颊,指腹温柔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
“这也太能哭了,本座才与你待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你就哭了两回。”
越尔蹲在她面前,指尖抹过她脖颈处那点刺出来的红,替她修复了伤口。
“别哭了,嗯?”
声音压得软,虽然说出来的话仍是不大中听,但的确是在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