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寂若死灰,偶尔几声惊燕稀里哗啦地从宫墙上飞落,伴随着宫人嗒嗒落落的脚步声,以及窸窸窣窣的虫走蝉鸣。
闻人绯阳披头散发,两年未见光明,布满伤痕的脸上看不清神情。瘦骨如柴的身躯,被疾病与痛恨日日夜夜啃噬啃噬着。
若不是胸前微微起伏着,断是看不出闻人绯阳是还活着的。
宫人已经有四五天未曾来过了。
这不正常。
外面是变天了吗?
关鹤衣回来了吗?
就这般,在第七日,星疏宫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稀稀落落的阳光撒了进来,一点又一点地落在了闻人绯阳的枯寂的身上。
闻人绯阳指尖微动。
关鹤衣踩着重台履一步又一步走了过来。
踢踢踏踏的脚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闻人绯阳的心尖儿上。
关鹤衣站定在闻人绯阳面前。
看着躺在地上的闻人绯阳,关鹤衣居高临下地启唇:“绯阳哥哥,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闻人绯阳小心翼翼地揪住了关鹤衣的袍角,双唇蠕动了几下,想说点什么,但喉间仿若被撒了干灰,发不出一点声音。
鹤衣......
闻人绯阳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他该如何解释呢,他该怎么解释,他要说自己完全不知情吗?
这些责任是他能推卸的了的吗?
闻人绯阳突然放弃地挣扎,其实对于关鹤衣来说,只要他们闻人家的人都以命偿命便好了。
只是闻人绯阳很执拗,他心中还有一个缺口,他在等一个答案。
那个答案落在秋天里,被带走,归期未定。
他不想死。
关鹤衣将闻人绯阳从地上拉了起来,而后如上辈子那般拽着他上了星疏宫。
关鹤衣撑着闻人绯阳的身子扶在星疏宫的梐枑上,让他低头,向下看。
闻人绯阳听话地低头,便看到了一地的尸体。
那些尸体已然没有血色,血液早已干青,面上都是看不清的僵硬表情。闻人绯阳认不出谁是谁。
他只能凭借那些人的穿着看清谁是谁。
但闻人绯阳没有看到闻人弘和与他的母后。
关鹤衣见闻人绯阳眼也不眨地看着地上那些尸体,幽幽地道:“死亡很可怕,对吗?”
闻人绯阳不明所以,微微歪头,蹑足屏息地偷瞥了一眼关鹤衣。
关鹤衣那双杏眼似乎与从前不一样了。
比从前漆黑,比从前慑人,比从前......愈发看不懂了。
关鹤衣浓密的眼睫轻轻阖动了两下,将闻人绯阳又架了起来,而后将头轻置闻人绯阳的肩窝处。
低沉又带着凉意的声音传进闻人绯阳的耳中,“你看啊,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以,别死好不好,别再留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闻人绯阳背后僵直,是啊,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关鹤衣这是在告诉他,他的亲人,那个乌衣巷里的一切,都因为他,消失殆尽了。
闻人绯阳喉间干涩无比,只能从胸腔应了一声。
他该怎么补偿关鹤衣呢?
他该怎么做......
他什么也做不了。
闻人绯阳的心越坠越深。
背后的关鹤衣似乎终于理好了情绪,抬起头来,在闻人绯阳耳边说着一句又一句闻人绯阳听不懂的话。
“不知闻人弘和是否后悔了,你走后,他将皇位传给了我。他真自私,和你的母亲一样,明知这是一个充满着痛苦与孤寂的位置,他还是扔给了我。”
“他似乎笃定,我一定不会放任不管,我会治理好这个天下。”
“我过得太孤独了。”
“岁月太漫长了,我看不到边。”
“时间熬穿了我的整个人生。”
“熬死了恨的人,也杀死了爱的人。”
“我一无所有,不知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只有那可笑的‘仁义’一直陪伴着我。为了它,我活得很好,闻人弘和说得没错,我确实会是一个好帝王。”
“他们死了,死得很美好。一起葬在合欢树下。”
“我不理解,虚伪的闻人弘和与他的皇后不配拥有最好的结局。所以我放火烧了蓬离山。”
“绯阳哥哥,你会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