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绯阳露在外面的红唇微抿,听到关鹤衣所言,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恍然微微摇了摇头。
而后轻声道:“我试过。”
“试过,然而并不能取下来。”
关鹤衣闻言,似是欲说什么,而后大略是察觉他今日已经和一个人陌生人谈了太多,便不再言语。
闻人绯阳终于从衣衽中摸出了一块被金丝黑布包着的物件儿。
闻人绯阳向关鹤衣伸手递过去,“这是我的印章,是我亲自篆刻的,赠予你。”
关鹤衣闻言,颇有些坐立不安,他虽身在异乡,但他身后背负着滔天大恨,在他的势力还未成长起来之前,他不愿与人深交,他不懂这人,为何要送他此等贵重的印章。
关鹤衣婉拒:“印章这般私密的体己之物,你还是莫要随意赠人。”
闻人绯阳鬓间的黑发随风飘动,“你是第一个与我讲话的生人。”
“我虽不知皇帝和皇后为何会这样严苛于你,但我想成为你的朋友。”
“若是你以后平白遭了难,可凭此印章找到我。”
末了,闻人绯阳见关鹤衣未曾应答,便将印章放在了石桌上。
他微微站起身,一身白色的锦衣看似有些许单薄,在凉风习习中衣袂翻飞。
闻人绯阳立于秋风中,被玉色鬼面遮住的那半张脸与另一边的俊雅洁面有着鲜明的对照。
闻人绯阳的声音温润如玉,却极轻,仿若被风裹挟进入关鹤衣的耳廓,“从前我总期冀拥有朋友,可我发觉所有人都躲着我。”
闻人绯阳摸了摸那半张鬼面,问关鹤衣,也仿若在问他自己,“我真的长得那般吓人吗?”
关鹤衣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闻人绯阳的脸都被隐藏在面具之后,不管是鬼面还是人面都看不到,他只好说道:“或许是你的长相惊为天人,他们便自惭形愧,不敢靠近你。”
闻人绯阳又道:“我知你心善。”
关鹤衣摆手道:“我知你心美。”
良久,关鹤衣才意识到他方才下意识回答了什么,便有些讪讪道:“你若是真想交朋友,我也可以做你的朋友。”
闻人绯阳迈步上前,拉起了关鹤衣的手,将金丝包裹的印章放入关鹤衣的手心,“我曾经在篆刻这枚印章时,就在设想,若是我交到了第一位朋友,便会将这枚印章赠予他,所以不管你是否认我这个朋友,我都会认你,若是你之后有任何诉求,我都会竭尽所能帮你办到。”
关鹤衣握住那枚印章,问:“届时我需将这枚印章返还吗?”
闻人绯阳的声音里带上了丝丝笑意:“赠予你,就是你的,何故还我?若我们真到了那般不可缓和的地步,你便打碎了它吧,切勿还我。”
关鹤衣这几日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他被严密的皇宫压得喘不过气来时,闻人绯阳就这般如他小时候追逐过的彩蝶一般,出现了。
带着神秘与赤诚。
关鹤衣上前,将印章握入手心,郑重地道:“我爹娘说过,他人赠予我的东西,即便是烂了腐了坏了碎了,都不要丢掉,也不要故意弄坏了它。”
见闻人绯阳听得认真,他便将自己方才做的皮影从身后拿出来,给闻人绯阳介绍道:“这是我爹教我的......名为皮影戏。”
闻人绯阳颇为好奇地看着关鹤衣手里的影人,闻声说道:“真漂亮,我方才见你鼓弄,便觉得十分有趣。”
“这是你第一次做皮影吗?做得竟这般精细。”
两个小孩头碰头凑在一起,一起观察着手里的影人。
关鹤衣面上略带自豪道:“我爹也曾经夸赞我讲我有做影人的天赋,他说我第一次做就做得比他好太多了。”
“这是我娘。”
闻人绯阳道:“真美。”
关鹤衣眼周泛红,微微喘气:“可是再美,最后竟连一具全尸也没有留下。”
闻人绯阳歪头,问关鹤衣:“......抱歉,似乎让你伤心了。”
关鹤衣收起情绪,道:“与你无关,是我想起了从前。”
“我娘曾说过,别人送你物件,是出于对你的喜爱。所以不要辜负别人的心意。”
关鹤衣边讲,便扯动手中影人的四肢,模仿着记忆中母亲的仪态。
语调中带着婉转又饶人的乡调儿。
闻人绯阳被关鹤衣唱词的语调逗笑了,关鹤衣挠挠道:“莫笑我,我娘就是这般讲话的。”
两个小孩坐在石桌前,看了一晚上皮影戏。
关鹤衣对闻人绯阳道:“你是我的第一个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