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许久没有这样的时刻。
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一片肃然庄重的寂静里,只有他的声音回响,无人敢质疑。
这是欣然的享受,并且独属于他一人。
“各位同事们、伙伴们,转眼之间,我们已经和新远携手,成功度过了又一年的考验……”
致辞内容有别人代笔,祁建洲花了几天的时间背下来,今天才能脱稿。
他回望了新远集团过去一年的成绩,各个分公司雨露均沾地表扬过去,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微笑。
远处正对着舞台方向,架了一台摄像机,今晚的所有都会全程录像,闪光灯时不时闪烁拍摄。祁建洲迎着镜头,扬起微笑,他知道自己看起来风光极了。
讲到集团里资历最新的信科公司时,祁建洲忽然觉得鼻子有些痒。
起初他没有在意,只以为是鼻腔里进了浮尘,伸手揉了揉鼻子,毫不受影响地继续讲话。
谁知那阵痒意越来越强烈,已经到了不容许他忽视的程度,直到他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声响亮的“阿嚏”。
会场的气氛僵硬了几秒。
台下不少人在艰难地憋笑,汇合成一阵微妙的窸窸窣窣。
然而祁建洲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一个喷嚏而已,并不影响他面不改色地继续,甚至还能有急智调侃:“公司经营,免不了小波折,就像演讲时,也免不了打喷嚏。”
但他却低估了事态的发展。
他的眼睛和喉咙开始发痒,眼眶里渐渐有了泪意,鼻子里酸涩的感觉更加强烈,下一个喷嚏立即就要接踵而至。
几秒钟的时间,祁建洲的脑子里像是刷了一层浆糊,凭着肌肉记忆机械地念了两三句词之后,他知道自己再站下去就要出丑了。
为人领导,几乎没有不好面子的,尤其在这种集团全员的大场面里,摄像机就架在正对面。
又一个喷嚏打出来时,祁建洲已经快要涕泗横流。
他从没这么难受过,甚至没有余力去思考什么,强忍着擦去生理性的泪液,眼神在观众席上巡了一遍,最终定在祁纫夏身上。
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连他自己都来不及去深思,这其实是个微弱的、寻求解围的信号。
祁纫夏把肩上披着的外套脱了,快步走侧面上台,从场务工作人员手里拿了支新话筒。
“……回顾新远的过去,我们风雨同舟,硕果累累……”
在祁建洲即将支撑不住的最后一秒,祁纫夏缓缓从台侧走出,无比自然地接过了他的话:“展望未来,我们面对的,不仅是挑战,更是机遇。在座的各位同仁……”
就在她登台的同时,祁建洲立刻被旁边等候的工作人员搀扶下去。观众席因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起了些许骚动,但很快就平息下来,被吸引到祁纫夏的娓娓讲述中。
将近两分钟的替代,没有预先准备的草稿,纯粹的即兴演讲。
相比于祁建洲慷慨宏大的风格,祁纫夏的语气平实了很多,甚至能称得上稳重。但透过她的话,所有人都能看到一幅蓝图——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蓝图。
聚光灯打在头顶,热度清晰地传递到身体每一处,在句间收放停顿的空隙里,祁纫夏几度觉得,这种暖热灯光格外熟悉。
就像很多年前,她扮演提泰妮娅,台下所有人都在看她。
讲话开始收尾时,祁纫夏终于注意到谈铮。
论座次,他就坐在她身后五六米的地方,只是她自入场就怀着心事,没有分神回头。
谈铮的眼神很定,带着一点和周边格格不入的寂然,从千百双盯着她的眼睛里跳跃出来,仿佛他就站在她跟前,剖白自己,也要洞穿她的内心。
“……最后,向集团各公司的所有职工道谢,感谢大家的兢兢业业,也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利。”
空前热烈的掌声里,祁纫夏朝台下一鞠躬,随后下场转进后台一个无人角落。
程影等在那里。
“拿回来了吗?”祁纫夏脚步没停,边走边问。
“嗯,拿回来了。”
程影递给她一个袋子。
她只轻轻扫了眼,那朵独一无二的绒花正静静躺在里头,鲜活明媚,仿佛真的有生命。
“他们说了什么?”
程影:“就说是过敏,但还不确定缘由,因为祁董来的路上有吃喝,也接触了不少人。”
祁纫夏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知道了,你回去安心看节目吧。”
重新回到观众席时,第一个节目已经开始。祁纫夏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随手拿起桌上的节目单看了眼。
目光却有片刻的凝滞。
今晚的第三个节目,是探戈舞蹈,参演人员都来自思博。而伴奏者一栏的姓名里,竟然有谈铮。
短暂的错愕之后,祁纫夏下意识回了头。
不远处的那个座位,却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