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里,祁纫夏低头盯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却始终没有再打字。过了良久,谈铮看着她收起了手机,缓慢沿着公园小路往前走去。
谈铮下意识想跟上。
可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拦住他的脚步。
他坐了十小时的飞机,上午九点多钟刚刚到达斯德哥尔摩。他很幸运,只是在城区中心转了转,就远远瞧见了祁纫夏和程影。
隔着马路的距离,谈铮看到祁纫夏笑着和程影说话,眉眼之间尽是飞扬的神采,整个人像在发光。
她现在应该快乐极了,谈铮想。
这种生动明亮的神态,是和他相处时,未曾流露过分毫的。
他仔细回想,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祁纫夏分明就像一丛荆棘,从头到尾都是刺。
正如她的名字里,藏了一把刃。
触碰。
然后流血。
他从中感受到别致的痛苦。
淡淡的咖啡香气,从身后咖啡馆的门缝里飘散出来,深深沁入肺腑。谈铮呼吸着低温度的空气,调转了方向,往他来时的路走。
没过多久,下雪了。
谈铮来得匆忙,甚至没有预订酒店,就这样在街上漫无边际地走着,直到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使他停下了脚步。
这雪来得很急,纷纷扬扬落下,地面没多久就蓄了一层轻薄的白。
谈铮拿出手机查天气,雪停要在预计两个小时之后。他不得不开始考虑,是否应该找个临时的容身之处。
他已经开始搜索附近的酒店,但网络有些卡顿,网页加载慢得恼人。
正是在这等待的间隙里,谈铮的余光瞥见,他的身边站了个人。
眼神转过去,分毫不差地对上了祁纫夏幽深的瞳孔。
雪片暂停在空中。
“……在公司?”
她重复一遍他的说辞。
“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公司开到了斯京。”
谈铮怎么也没料到这个偶遇。
他们走的,明明就是完全不同的方向,为什么还会在这里遇上?
他滞了良久,才强作镇定地别开视线,“抱歉,我没和你说真话。”
祁纫夏的语气不见波澜:“说谎不是好习惯。谈总,我建议你待人还是真诚点,否则,麻烦容易自动找上门。”
红灯转绿,她提步正要往前走,忽听谈铮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已经看见我了?”
“没有。”
祁纫夏没停步,谈铮自己跟了上来。
“可你为什么问我在哪里?”
过了路口,祁纫夏毫无预兆地站定,谈铮差点和她撞个满怀。
“熟人、疯子、跟踪狂,”她一项项罗列可能,“三者取交集,我只能想到你。”
谈铮怔了怔。
“我什么时候跟踪过你?”
这项罪名太大。
祁纫夏看着自己面前这张脸,百感交集。
“很久之前。”
她轻声说。
霎时间,记忆纷沓甚于落雪。
久远到将近模糊的那个夏夜,渐渐浮现在眼前——
黎川大学校门附近,他戳穿了她要回宿舍的谎言,送她回家。
谈铮喉间一热。
那场最像蓄谋已久的接近,其实是他最真心诚意的重逢。
多么好的开始。
后来,怎么会被他搞砸成这样。
*
走回酒店的路上,祁纫夏没再回头,把谈铮远远甩在身后。
她不关心他的目的地,爱去哪去哪,这城市那么大,他们总不至于连入住酒店都是同一家。
雪天路难行,祁纫夏在将近三点钟日落的时候回到酒店。
她刚洗了手,手机就响了。
是程影。
“老板,我也准备回酒店了,”她在电话里说,“有什么需要我顺路带回来的吗?”
祁纫夏:“没有,你直接回来吧。”
她想了想又问:“那人感觉怎么样?”
程影:“还行吧,居然也有点共同语言,交换了联系方式。不过我和他说了,我只是游客,马上就回国。”
祁纫夏:“交个朋友也不错。以后可能还会有出差瑞典的机会,到时候优先安排你?”
程影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祁纫夏笑两声,“知道,和你开玩笑呢。”
她坐在浴缸边,慢慢捋着头发,“帮忙提醒下另外几个人,今晚都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要出发。”
“好,我马上和他们说。”
即将挂断的电话的瞬间,祁纫夏听见程影惊奇地“诶”了一声。
“老板,我……”程影迟疑地说,“看见谈总了。”
祁纫夏瞬间从浴缸边站了起来。
“别搭理他!”她态度坚决,“别和他说话,绕开走。”
“……噢,好的。”
程影很听话地换了个方向,但没忍住回头远远看了一眼。
“可是老板,他好像个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