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什么关系,和他就是什么关系。”
谈铮以为自己听见了惊雷的余震,血液几乎冻结在血管里,心口处直发凉。“你怎么能这样?!”
祁纫夏把帽檐往上抬了抬,视野更加开朗,话里也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适:“我什么时候说过,只有你一个了?”
她早已学会如何把轻蔑藏在一句看似平常的话里,甚至不带任何的阴阳怪气,听起来却是刀刀正中靶心。而谈铮,显然还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
或者说,直到现在他才真正认识到,祁纫夏也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一种被当做物件的耻感,强烈地向谈铮袭来。他忿然扭头欲走,却听祁纫夏在他身后继续说道:“你也不用借题发挥。我知道,你对我逼你卖掉那个矿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如果你真的介意到了这种程度,可以停止手续,同样,我也会中止和你们思博的股权交易,还你完全的自主权。”
听见这话,谈铮猛然转回身,“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吗?”祁纫夏反问,“可我看你满脸的不情愿,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两辆球车都停放在好几米开外,球童知道他们在谈私事,很识趣地守在车边没有下来。那个男生更是深谙避嫌之道,背朝他们二人,望天望地,就差把“我什么也听不见”写在脑门上。
“……我承认,一开始你让我放弃那家公司,我心里确实很难接受。”
谈铮走上前一步,坦诚说道,“可是后来,我也渐渐想明白了,之所以会生出这么多的风波,根源其实就在那里,只是我之前总还抱着一线希望,不肯承认,也不想面对。你的要求,是目前破局的最好办法。”
听到最后两句,祁纫夏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看来还算有点觉悟。
“可你现在又算怎么回事?”她问。
谈铮强忍下胸腔里的酸涩,犹如凭空吞了苦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生气,但是那个人,他有什么好?”
刚才在车上,他看见一双前方亲密无间的背影,心脏像是结了冰,难以言喻的痛楚,蚁噬一样地裹上来。
他有什么好?
——这是盘旋在他脑海里唯一的问题。
好到可以占据她身边的位置,可以让她露出那样温柔的笑。
“其实也没什么好。”祁纫夏不吝为他答疑解惑,“只不过,他至少不会因为一把赌局,把我当傻子来骗。”
谈铮的唇色瞬间苍白。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最顺畅无阻的那几年,祁纫夏杳无音信;现在一朝重逢,他的境况却已经不复当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筑起高墙,把他远远地阻隔在外。
“……对不起。”他低头,语气干涩得像被砂砾碾过,“是我……对不住你。”
远方有大片的层积云,以肉眼难以察觉的缓慢速度,朝这里缓缓移动过来。脚下的影子逐渐变浅,如同沙土地上烘干的水滴,最终被同化在灰度一致的草地上。
祁纫夏别开眼神,好似完全不在意,又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起玩吗?反正,来都来了。”
谈铮没想到,最后给予他留下的机会的,竟然是这句听起来有些敷衍的中文常用语。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答应的,等到回过神来,球车已经载着他,慢慢往前驶去。
施慕半途离场之后,剩余几人依然在继续。不过今天开始得晚,如果真要挨个打满十八个球洞,恐怕就要错过午餐的时间点,所以当祁纫夏乘车赶上来时,他们正在商议该几时收杆。
看到祁纫夏去而复返,刘晴本就颇感意外,见到她身边一前一后跟着的两个男人,更是稀奇地笑道:“祁总,你不是去餐厅了吗,怎么还带回来两位?”
祁纫夏把球杆当拐杖,随意地点在地上,“恰好碰见而已。都是来打球的,干脆一起了。”
别的暂且不说,刘晴却曾经和谈铮有过一面之缘,看清帽檐下的脸,她不免低声惊呼:“谈总?你也是……偶遇?”
谈铮点头,顺承着祁纫夏的说法,假作云淡风轻,“是,偶遇。”
又是那个风度好到无懈可击的谈铮了。
刘晴一笑,没去深究话里的真真假假,“看来,咱们几个还真是有缘。不过时间不早了,我们刚刚商量过,准备再打两个球洞就直接结束。祁总,再来几杆?”
祁纫夏温和地婉拒:“我的水平放在刘总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不如,就让他们两个打吧,我偷个懒,当观众。”
听得此言,先前好久没说话的年轻男生悚然一惊,磕磕巴巴地就要推辞:“我,我不太会……”
“没关系,”祁纫夏温声说,“打着玩玩,没人会说你。”
刘晴玩味的目光在三人之间绕了一圈,再出声,便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了然:“是啊,玩玩而已,嘲笑新手的陋习,我们这儿可没有。”
男生还在犹豫。
在场几人,他虽然全不认识,但看他们的打扮和气场,就知道绝不是简单人物。即便他今天来此,目的确实不纯,但要当着这几人的面出糗,也实在抹不开面子。
“如果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就不该来这里。”
听见谈铮和他说话,男生愕然地抬头。
谈铮走到地上的一个白球边,摆出准备挥杆的姿势,抬起眼皮,漠然问道:“有本事搭讪,没有胆子挥球杆吗?”
说罢,一记击球,白色的球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好球!”旁边人忍不住赞叹。
谈铮回头,定定盯住握着球杆的男生,什么话也没说,却如同先发制人地开启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刘晴忍不住压低声音对祁纫夏道:“如果我没记错,你说过,你和谈铮之间有些过节。现在这个局面,我倒是看不懂了。”
祁纫夏回之温柔的笑。
“没办法,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