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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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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远大厦的次顶层,是祁建洲的办公室。祁纫夏在祁建洲秘书的带领下,敲开了门。

“祁纫夏小姐,您好。”

一个藏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率先迎上来,和祁纫夏握了握手,“我是祁董的律师,杨旭。”

不同于电话里的冷峻,真正打了照面,他的态度温和了不少。祁纫夏点了点头,“杨律师,您好。”

除开杨旭,偌大的办公室会客区,便只有祁建洲了。他深深倚靠在深棕色真皮单人沙发里,眼睛直视着窗外,形同神游天边,听见祁纫夏的到来,动也没动一下。

“祁小姐请坐。”

杨旭指着祁建洲斜对面的一个位置,示意她可以坐下说话。

“不知道您来的路上,是否已经做好了关于此次会面的心理准备。”

听见杨旭的提问,毫无理由地,祁纫夏转头看了祁建洲一眼。

他今年四十八岁,理论上来讲,已经不年轻。但是企业家,或者说任何一个行业的顶端,都自有另一套年龄的算法,在这套算法当中,祁建洲未来的路,还很长。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不知是否有为亡子悼念之意,神情一如既往的庄肃,甚至看不出什么不同,端然不动,像一尊泥胎偶像。

“我需要确认祁越和祁辰的死亡证明文件。”

祁纫夏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杨旭的眉毛震了震。

他确实在电话里表露过类似的意思,不过那时计从权宜,他为了劝服祁纫夏到场,不得不那么做。可他从没想过,祁纫夏真的会提出如此要求。

杨旭望向祁建洲,眼神征询他的同意。

祁建洲的反应,比祁纫夏预想的平静得多。他只是微微点了头,示意杨旭可以拿出文件,从始至终,他的双手一直交叠着放在膝头,静默得如同局外人。

杨旭得了他的首肯,很快从桌面上的文件袋里拿出几页纸。

上面记载的内容很翔实,包括当地救援队的搜救记录、警方的调查报告,以及医院证明。

图文并茂,未经马赛克处理的照片直直冲击在眼前。祁纫夏目光掠过,没有多做停留,只专心观看上面的英文文字。

从事故调查报告来看,最先出现异常的是祁辰。他下潜到三十多米时,氧气瓶存量已经告罄,窒息的痛苦使得他陷入激烈的挣扎,并很快让不远处的祁越注意到。

祁越自然要过去施救,但不知是祁辰过分的挣扎拖慢了他的动作,还是另外又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在祁越的氧气同样耗尽之前,他们没能浮上海面。

“……我看完了。”祁纫夏把文件推回给杨旭。

“确认无误?”

“嗯。”祁纫夏正襟危坐,目光从对面两人身上划过,“所以你们今天叫我到这里,为的是什么?”

杨旭清了清嗓子,转手递给了祁纫夏另一份文件。

“经过我方委托人的确认,祁越先生生前所持有的新远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将由您,也就是祁纫夏女士继承。除此之外,还有祁越和祁辰两兄弟名下所有的不动产、银行存款、信托基金等财产,都会转归您所有。”

祁纫夏本以为,祁越和祁辰的死讯,已经是她本年度听闻的最不可置信的消息,万没有料到,前一个炸弹的硝烟还没有散尽,另一波狂轰滥炸,就已接踵而来。

“什么意思?!”她腾地站起来,只预感这又是一次城府极深的把戏,“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别以为她不懂法。

继承人也讲究顺序,祁家两兄弟未婚,没有法定意义上的配偶,最先能够继承他们名下财产的,就是父母。

她和祁越祁辰是什么关系,哪里轮得到她?

“祁小姐,请您稍安勿躁。”杨旭安抚她的情绪,打手势让她坐下,“我能明白您的顾虑,不过我要告诉您的是,我方当事人已经决定放弃继承,按照法律规定的顺序,作为被继承人同父异母的姐姐,您有权利继承他们的遗产。”

同父异母的……

姐姐。

这种陌生的表述,几乎让祁纫夏悚然,更让她失声发笑。

“姐姐?谁是姐姐?”

她半点不掩饰话里的讥讽,“我妈就我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弟弟?”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起来。

沉寂了许久,祁建洲终于转过眼神,定定盯着面前的祁纫夏。

“你居然不肯承认吗?”他冷笑,“那你告诉我,你两个月前参加的,是谁的葬礼?”

一招致命。

祁纫夏可以否认所有,却不能否认祁佩芳。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已经气极,偏偏祁建洲不肯放过,接着说道:“我从来没有上赶着求人送钱的时候。我就不明白,越越和辰辰拥有的一切,都即将原封不动地转赠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祁纫夏立即反击:“我才不相信你有那么好心。而且你一个人放弃又有什么用?赵瑞仪同样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儿子的财产,落到我的手里?”

“瑞仪的思想工作,我会去做,这点你不必操心。”祁建洲似乎早就胸有成竹,“我也承认,我确实有别的目的,今天叫你过来,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祁纫夏警惕地问:“……那是什么?”

祁建洲抬头纹很深,早年四处跑业务,发家之后又是各类酒局应酬,这样的生活习惯不仅在他的五脏六腑里留下笔笔负债,更让他的面容显现出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衰老,以及更为浓厚的精明。

听见祁纫夏的问题,他的唇间居然拱起一丝微笑。

“新远,是我一手创办的,我用心血浇灌它成长,它必须姓祁。我本想让两个男孩子接我的班,可惜越越和辰辰没这个福气。”

“我祁建洲没有别的孩子了,只有你——”他霍然站起,居高临下地俯视,“只有你,祁纫夏。”

此话说完,室内一片死寂。

祁建洲和祁纫夏两人,一站一坐,高低错落的态势里,藏着肉眼可见的涌动暗流,似水火相逢。

祁纫夏觉得,不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就是祁建洲的脑子有什么毛病。

“你要让我接班公司?”

说出这几个字时,她甚至没忍住笑了两声,“祁董事长,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对于她的哂笑,祁建洲的表情冷如黑铁。

“但凡能有别的选择,我都不会来找你。”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肩膀随着动作卸力,徐徐往下沉,“我说过,新远,只能姓祁。”

干系如此重大的事情,竟被他说得像是菜市场买卖一般,祁纫夏只感到匪夷所思:“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

她当然没那么高尚,面对别人上赶着送过来的地位和财富,要保持住气节并不简单。但祁建洲开出的条件,实在过于惊悚——新远这种规模的企业,岂是能说让就让的?

“你有什么理由不接受?”祁建洲反问,“别和我说什么大道理,那都是哄小孩玩的。你现在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可笑的犹豫,除了对我的排斥,只有一个原因。”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下了结论:“那就是你没享受过权力带来的滋味。”

祁纫夏一怔,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话带了进去。

权力。

一个看起来多么高不可攀的词语。

竟也有和她产生联系的一天?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他发挥出谈判桌上循循善诱的本事,“有很多人,都将会以你的喜恶为喜恶,你的标准,就是别人的标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自以为清高,可也许只要稍微花点钱,就能买走你的尊严。利益能撬动的东西,可太多了。”

那一刻,祁纫夏说不上自己的感受。

既往所学告诉她,祁建洲的话里全是虚伪,每个字都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味;但现实里,她竟然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不假。

至少,就在不久之前,她已经上过鲜血淋漓的一课了。

尽管如此,她仍在做最后一丝挣扎:“你让给我的权力,还能叫权力吗。”

祁建洲听出她的口风松动,微微笑道:“这个过程当然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在我真正放手之前,你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在此过程中,如果我觉得你不合适,随时可能改变主意。”

祁纫夏垂着眼眸思索。

“我会先向外界公布你的存在和身份,然后,你需要换个环境,换个专业,一边读书,一边学习如何处理公司事务。回来之后,进入分公司历练,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再做定夺。”

“你要我离开黎川?”祁纫夏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深意,皱起了眉头。

“是,如果你想带上谁,我没有意见。”祁建洲耸了耸肩,“法律上的一些问题,杨旭会和你谈,你可以信任他。”

祁建洲是天生的商人,如何开具条件、达成合作,初出茅庐的祁纫夏远没有他那么精通。

撂下最后这句话,他便坐回了原位,翘着二郎腿,像个耐心而娴熟的猎手。

秘书仿佛通晓什么读心术,在他说完话的几秒之后,敲开办公室的门,为祁建洲送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透过杯口袅袅的白雾,祁纫夏认真打量着祁建洲的面孔,试图从中严丝合缝的冷静和淡然里,找出一丝正常人该有的表情。

“我很好奇,你就不为你两个儿子的死感到伤心吗?”

祁建洲吹了吹气,“难道只有哭天抢地,才叫做伤心?”

他抬眼,和祁纫夏的视线对上,却不像在看她,“忘了说,恰当地割舍掉某些情感,也是获得权力的代价。”

*

离开新远大厦的时候,外头正起风。

祁纫夏挣脱开暖气充足的室内空气,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呼着冷气,迎风往前走。

一辆亮着“空车”标志的出租车从她身后接近,放缓了车速,似乎在试探是否能拉上客。

祁纫夏对着车窗里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打车的需求。司机随即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她继续往前走。

黎川市,她生于此,长于此,熟悉它的呼吸和晨昏,用脚步丈量过它的心脏地带。

她们同频共振。

离开固然有期限,但一去千里,怎知将来如何?

惰性和冲劲在脑海里打架,此时反悔,为时未晚。

她吸了吸冻得发红的鼻子,脚步渐渐慢下来,直至停在原地,侧身回望。

马路的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从脚下一直通往天际。橘红色的夕阳钉在天幕尾端,像晚秋才熟透的柿子,汁水染尽了暮云。

高楼大厦的外墙玻璃反光,几经折射,在视线里形成一个弹孔似的、不能直视的焦点。

祁纫夏微微眯起眼睛。

过了很久,她转回头。

踏上一条踽踽独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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